粿条是潮汕的名小吃,可炒,可汤,可包……发挥各种想象,呈现不一样的风味。
小时候想吃粿条可以拿上家里的大米换,粿条在我家并不常吃,母亲对生活精打细算总认为米饭,蔬菜配上些许肉是最有营养,最经济实惠的搭配。粿条是大米浆蒸熟的产物,究其源是大米,米饭、米粥天天吃,大米变成粿条就显得特别金贵,炒一碗粿条便觉得特别隆重。三角街头有一间国营粿条铺,小时候路过,会不自觉放慢脚步,或者找个缘由杵在对面勾着头看着热气腾腾的店内,心想长大能当个店员有多好,天天有吃不完的刚出锅的粿条。为啥对刚出锅的粿条那么痴迷,源于炯兄去广州,三姨带他吃早茶,其中有一道茶点叫“肠粉”,炯兄说:“就是我们刚出锅的粿条”。于是脑海里总想着刚出锅的粿条该是多么美味。
“肠粉”是什么美味我不知道,深舅说烫烫的粿条裹上白糖也是极美味的。南门头有一间粿条分销的店面,每天国营店的员工会用一辆手推板车推来粿条,每逢星期天总会哀着母亲让我去换粿条。母亲会量出大米,然后我拎着米跑到街上等车来,如果看到的是还冒着热气的粿条就会心中窃喜,挤进人群尽可能排在前面,然后抱着粿条飞快地跑回家。急急拿出白糖,轻轻揭下一张包上。说实在的,我没觉得好吃,因为母亲是算好的份量,所以没有多余的让我们吃这种她认为的“无影迹”,而我那个时候就有了龋齿,不巧把糖漏入龋牙,那酸爽什么美味都觉没意思。不好吃,我把它归结为,粿条不烫,包得太少不够吃。但是每当发现买来的粿条还是温热的总会忍不住裹上半张。
到了80年后,某天在南市巷来了一个姑娘,她骑着双杠单车,架着一个大竹筐,她是卖“粿条”的。她的筐里装着板板正正的粿条,而且还有一张粉红色的粿条覆在上面,这是我没见过的。姑娘在一个人家的门口卸下筐,拿出砧板,操起刀切起粿条来。巷子很窄,如果遇到有三轮车或者板车经过,她要起身抬起竹筐挪位置。我一直觉得,这户人家应该是她家七拐八拐的亲戚,要不怎么不把他家的门打开,但又同意在他家那狭小的门口开摊。她开朗热情,总是笑眯眯,我觉得她是最美的“粿条西施”。只见她用油碟的海绵把刀快速一抹,将刀微微翘起,用刀尾轻推,粿条卷了起来,大小均匀像是一团毛线。太神奇了,从没见过这样切。切成方块的,她也能把方块的卷起来。喜欢她便模仿她,不要烫烫的粿条,要买就要这姑娘的。买回家,学着她的样子切粿条,但是切条的我没有成功,我怪我家没有海绵蘸油抹刀,怪我家的刀太大,不像她的刀又长又矮,而且长时的用刀尾推,刀尾已经斜缺了,这算是她的神秘武器吧,但我总算学会她抖一抖切方的。后来发现她在下面一个“门楼”角支摊,这就好多了,自行车,竹筐可以放“门楼”里,而且不怕被雨淋。大概是她的热情和笑容感动周围的住户,大家也就给她个方便。虽然不知她家住何方,只知她是乡下来的,但我不觉得她是乡下的,更像是城里的。后来她结婚了,我以为她不来了,过了几天她又笑笑地来了。怀孕,生小孩,我以为她不来了,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她又来了。后来我们搬家,偶尔回来南门,看到她总觉得特别亲切,她身材丰腴了些,不变的是她脸上的微笑。不知何时她就不来卖粿条,我想现在她应该在家带带孙子吧,生活一定差不了,因为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
粿条在我的认知里,炒的只能和软的蔬菜,没想到还可以和竹笋。市尾阿公(细姨的家公)是美食家,南门市场有精品的海鲜果蔬,老板看到阿公远远就会招呼他。有一年的夏天来细姨家,阿公正在压锯末炉子,架鼎准备炒笋粿条。粿条是软的,笋相对是硬的,能行吗,会不会炒烂糊?只见阿公挥动手中锅铲,滋啦滋啦声特别动听,稚姜,竹笋炒粿条,三姑给我盛了一碗,阿公说如果稚姜再多一点会更美味。那时我大概是十一二岁,对姜是比较抗拒的,碍着长辈和人多的关系硬着头皮吃了一口。姜丝并不辣,笋丝脆爽,粿条柔软,居然很搭配,烫烫微辣软中带爽的感觉在在口腔里碰撞。回到家中,把这一美味在院里绘声绘色地描绘一番。过了不久,深舅就复刻了这一美味。
婚后,发现每逢过节,婆婆都会蒸粿条,用粿条拜老爷,正月初七全村都吃粿条,我才想起南市巷的粿条西施为何在每一板粿条上覆上一张粉红色的粿条。不仅仅是为了好看,原来是代表美好的意思。婆婆切的粿条比机器切的还细且均匀,二姐夫最喜欢婆婆的粿条,他说有点就算什么都不放,用点猪油和酱油炒就美味到极点。不经意的说上我们的喜欢,婆婆每次都会给我备上,而且给我的都是切好的。后来我也尝试着像婆婆一样切,依然没有切好,而且还都碎了,断了。原来婆婆几张几张地切,然后抖落粿条末,把最好的码整齐给我。爱就藏在粿条里,孩子,亲人们的喜欢是她的幸福。
随着经济生活的提高,粿条衍生了多种的吃法。高档海鲜,肉类的配搭粿条变成配角。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我家阿芳最喜欢湿炒的番茄牛肉炒粿条,那是她爸爸带我们去品尝的,我最爱的还是一碗素炒粿条。城里有数不清的粿条摊,是这座最美的烟火气。
有一天在菩提院,吃上一碗素炒粿条,脑海突然回放着我与粿条的故事,还有那些离开的人,那一刻手捧一碗粿条眼眶微热无比的感动。一碗朴素的粿条,是我儿时垂涎的美味,是老婶变着法的烹饪,是夏天穿进院子的凉风,是院里大家端着碗边吃边唠家常的场景。这就是我拥有过珍藏在记忆里的幸福,无论时间的脚步走得多么着急,每每想起无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