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献给生活中不被理解的“哑巴”。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可删


我突然发现自己站在舞台上,悬着的手如一只惊弓之鸟,直直地坠向大腿。

猩红的地毯从脚下向外蔓延,聚光灯吞纳了所有的光,一股脑甩在了我身上。我这是在哪?我缓缓地左右望去,舞台之外黑漆漆的,似乎什么都没有。我试着向前走几步,脚好轻,差点倒了下去,周围传来一阵嗤笑。谁在笑?我往笑声最大处走去,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栅栏,我尝试跳过去,前腿刚离地,后腿像是长了嘴紧紧咬住了地面;我想绕过去,刚转身面前就多了几个栅栏,我被它们围到了中心,于是我只能趴下爬了过去。爬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只有空中轮廓清晰的一束光柱,又是一阵嗤笑。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光束仍旧不偏不倚恰好包裹我,四散的灰尘在其中肆意地漂浮着,我怔了怔。面前果然出现了一架独木桥,左边铺满了手指大小的铁钉,钉身上似乎血迹斑斑;右边是一个水沟,也可能是个湖,我看不清边界。视野中央悬浮着很多东西,我看到了一顶鸭舌帽和一条粉色蝴蝶结装饰的白色围巾。没认错的话,鸭舌帽是阿丘的,围巾也是阿丘的。

阿丘是我的大学同学兼室友,转专业后我们很有缘分在了一起,我和他并不在一个班,所以只有没课时我们才有所交集。我第一次见阿丘时是在夏天,他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不过他似乎并不知晓,总是低着头,没什么精气神,发型也十分凌乱。他的力气很大,换寝室时帮我省了不少时间,我也因此很乐意与他交朋友。后来慢慢熟络了,阿丘将他的头伸向我,他说,他的头发很少,发际线也特别高,问我平时用什么洗发水。我说,洗发水先放一边,你这头发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他转头看向门外,思索了一会儿,说,应该……打小就这样,听他爸说很小的时候他在河边玩耍,不小心掉进了水里,还好村里有个人在河边摆衣服,揪着头发给他救了出来,自那以后头发便没多过。我摸了摸阿丘的头发,说,阿丘,不如买个鸭舌帽,遮住了就看不出头发少了。他听后表示赞同,还请我吃了顿晚饭。之后,阿丘就像变了一个人,脸面干净了,胡子也被剃得一根不剩,就连走路也昂起了头。他说,鸭舌帽压着的不只有头发。转专业后的一个学期比较忙,补修和一些没有基础的必修专业课折腾得我死去活来,我和阿丘几乎没什么交流。直到一个雨夜,阿丘问我为什么转专业到这,我说之前的专业没前途,这个听着还好点。阿丘若有所思,从桌上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他小心地拆开盒子,问我,这条围巾怎么样,好看吗?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随后敷衍了句,挺好看的。阿丘听到后,又将包装绑好,放到桌角,而他却上了床,差点摔倒在床梯上。我知道阿丘有心事了。

我和阿丘的交集似乎并不多,实际上他跟任何人的交集都不多,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他问那些话的原因。不过我并没有多担心阿丘,我们总会在某个时刻的上下课途中相遇,他似乎并没有颓废或者忧伤,甚至会主动摆出一张笑脸,对我挥手,或者手欠地拍一拍我。我们的交流越来越少,只瞧见他复习以及跑步锻炼越来越积极,甚至还时不时催着我去努力。可他的帽子和围巾怎么会在这里?按理说,他这个时间应该在教学楼里上课或者在实验室里做苦力,难道说,他也缺钱?

我望着阿丘的鸭舌帽,它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亲吻着水下另一半。我不准备动了,无论前进或后退都会出来一些障碍,这让我想起来外国的一部电影《楚门的世界》,楚门生活的整个轨迹都是规划好的,所有人把他的生活当成节目。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总不能不顾人的意愿赶鸭子上架吧。当我想要再去观察一下阿丘的帽子和围巾时,面前的铁钉和湖水似乎活了起来,它们架着独木桥有意识地向我包裹。我想向反方向跑,腿部却传来刺痛,突然升起的栅栏将我绊倒,我躺在独木桥的一端,左边是铁钉铺成的海,右边是无尽的湖水。我艰难地站起身气喘吁吁,我知道这是警告,我必须继续起身表演。

我将一只脚挪至独木桥上,有点后悔没有抵抗住诱惑。我循着手机上兼职负责人发的定位,走过了两道街,穿过了三条巷,终于到达了兼职所在的地点。巷子尽头是一扇很大的门,门半敞开着,两边各立了一座雕像,雕像是人的模样,走进一瞧发现雕像的面容被涂成了滑稽的表情,眼睛特别传神,仿佛在恐惧的呻吟,鼻子是莓红色的,两张血红色的大嘴都在开心地狂笑。我推门走了进去,一群戴着面具的怪人立刻围了过来,张牙舞爪,我仔细打量着他们,他们没有一个正常姿势走路的,有的蹦跳着,有的趴在地上爬行,有的甚至双手抓住双脚滚了过来。他们的衣服也不尽相同,却都在面具的额头位置纹了个五彩斑斓的图案,色彩极其鲜艳,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我正想转身离开,一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很正常的人,穿着我和阿丘学校的校服,这让我感到很是亲切。她对围在我两侧的怪人说,别玩了,别把新人吓坏了,有这时间不如去好好准备下一场的表演。听到她的嗓音,我这才意识到她是个女生。没事吧,她一边领着我去右手边的房间,一边安慰着我,涂学弟,每年都有很多母校的学生来这里赚钱,不要紧张。待会我给你一张合同,给你工钱涨个五十,也算当成刚刚被吓到的补偿,学弟好好看看,同意的话签个名就好了。进入屋里,光线好了许多,她也更加清晰了,她的背影让我很感到很舒心。她左手从抽屉里取出几张订好了的纸,右手摸向桌上的笔,一并交到了我的手上。手很白,看着很光滑,我不敢去看她的脸和眼睛。合同上的字仿佛在自行游走,密密麻麻的我发现我看不下去。我低下头,镇定了一会,仔细看了看是一天300元,合同主题以及时间地点什么的都一切正常,于是放心地签了下去。递交合同时鼓起勇气偷瞄了一眼她,很美,也很熟悉。

我扬起嘴角将另一只脚跟上,一种不平衡感立刻涌入心头,我缓缓地调整着身形和呼吸。她给我的面具是蓝、白和红三种颜色的,不过我并没有见到那些怪人额头前的纹章。我问她那些纹章是什么,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点了点头。之后她带着我去看了一场“同事”的表演,“同事”表演地十分传神,如同他们本就是这样在生活,滑稽的表情,灵活的笨拙,每一幕都是笑点,即使是我这样不爱笑的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没有什么表演基础的,万一冷场了怎么办,我有些担忧地问。她笑了笑,说,不用担心,等我站在舞台上表演一次我就会了,她相信我会表演得更好。我又问了一些时间、流程和工资发放,还包括器材、观众还有团队的一些前辈的信息,她依旧告诉我,等我上场表演就知道了,这方面似乎是个禁忌,她明显不愿多说。只是结束后很认真地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闯入舞台。之后的一周内,她只让我搬运些器材,去学校里发发传单,这之外的空闲时间我喜欢去找她聊天,算起来似乎大学几年聊过天最多的异性是她。她在这方面很是热情,我们谈了喜欢看的书,学校周边的美食等等,几乎各方面都有所涉猎,我难得在劳累的学业压迫下越来越开心。

我将双臂展开,想象自己拿着一根平衡杆,缓慢挪动左右脚,竟稳稳地在独木上前进了几步。我买了一件新的外套,阿丘跟我说,涂哥,穿上新的东西打扮得干净些,生活也会焕然一新。我当时并不相信,说,阿丘,有那闲工夫,真不如多去背几个单词,英语六级考了多少次了不清楚吗。阿丘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他说我不懂。很快我第一次表演的时间就到了,我一大早洗了个头,换上了新买的外套,阿丘迎了上来,说涂哥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是去相亲吗。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在他脑门处邦邦两拳,第一次去兼职地点时是阿丘陪我去的,毕竟所给的地址有些偏僻,还是要做点准备。我对阿丘说,等晚上我表演圆满结束,请咱寝室撮一顿。阿丘没说话,歪着头看向我,两只眼睛瞪得很大,嘴上却一直在微笑。

我突然脚底打滑,就像踩到了一块肥皂,眼看就要摔倒,我猛地后退一步趴了下去,双手及时地抓住木桥的两端,手臂旁的冰凉感让我有些心有余悸。我拎着两份早餐站到了门前,门这次是关闭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推开。门内的光线仍然很暗,学姐说这种环境最适合表演前的发酵。通向室内的小路两旁黑压压的,都是那些奇怪的“同事”,他们带着面具,整齐地窝在两旁嘴里嘟囔着什么,大抵是在备演。我将楼层转悠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学姐,反而吸引了一些“同事”,他们用一种看猎物的眼神盯着我,随后向我扑了过来,扑的方式五花八门。我很快就被控制住了,他们将我举了起来,排好队将我向门外送。“戴上面具。”耳边传来一句低沉又不容拒绝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取出面具戴在了脸上,面具出乎意料的贴合,就像又长了一块皮肤。那些怪人迅速退散,我从空中摔了下来,地面并不是很硬,屁股只有些短暂的酸痛感,我站起身捏了捏屁股又跺了跺地面,十分不解地挠了挠头。“今天由我来带你,你可以叫我黑尔。”我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他的面具是红白两色的,却不是一大片的白或者一大片的红,白与红不同程度地交织在一起,鼻子处是大红,眼角周围是暗红,而脸颊的红却是一种杂乱混合,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由浅入深再由深入浅。黑尔没有理会我的视线,他将我拽到路旁一侧的灌木处,然后开始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说,欢迎来到笑面剧团,可悲的人儿,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他们表演,想方设法地表演。他们喜欢破碎的情绪,他们喜欢揭伤疤的快感,你要让他们笑,三次就可以免受折磨。黑尔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闪过一丝怜悯,记住他们讨厌不作为,他们讨厌逾矩。我在即将上场前看到了学姐,她打扮得很漂亮,从我身旁径直走过。我立刻招手对她打招呼,她似乎没听见,但一定看到了,不知为何选择了视而不见。我突然间感觉到心里有点堵,拿出手机,愣愣地盯着聊天框里一大片的绿色。

我在独木桥上不知趴了多久,木桥开始抖动,一开始频率很低,幅度也不大,我双手稍稍用力便稳定了身形。渐渐的,木桥有了一定倾斜角度,再伴着更剧烈的晃动,我很快招架不住了,于是我决定跳走。左边是铁钉,右边是无边的水,毫无疑问我趁着右摆的时候跳入了水里。跳的过程比想象中轻松的多,我在空中尽量展开双手弯曲双腿,这样应该像一只落水的蛤蟆,我还记得黑尔的话,笑需要三次。熟悉,这是我跌落水中的第一感觉,我不会游泳却感觉到这里的水十分的亲切。我慢慢地向那顶鸭舌帽飘去,帽子是白蓝相间的,阿丘说他想尝试一下其它的颜色,总是黑白色太单调了。冷,这是我的第二感觉,水突然变得狂躁,它们钻进我的毛孔,贪婪地吮吸着我的热量。嘀嗒,嘀嗒……一滴、两滴……雨水落在我湿透的发梢,裹挟着附近的水珠,顺着额头、眼睛、脸颊向下流动,我在无人的环形道上越跑越快。窒息,这是我的第三感觉,水涌进了我的气管,冲进了我的心肺,我却有种释怀的轻松,我感受到了我的心脏在水中扑通的跳动,我在脑海中轻声说,原来我是有心脏的。

醒来时,我躺在舞台中央,光着身子,旁边有个英俊的男人在帮我擦拭身上的水珠。我睁开眼,没有聚光灯,视线很暗,但我一眼认出了旁边的人是阿丘。我问,阿丘,你怎么在这?他没有回应,反而一眼疑惑地盯着我,那眼神让我感觉很陌生。阿丘,我又尝试性叫了一句,他将毛巾放在一旁,靠近我耳边说,跟我走。他说这话的时候向舞台远方鞠了一躬,而在他鞠躬那一刻我看到了他额头的纹章和高高的发际线。我感到很纳闷,阿丘什么时候来过这里,还有那纹章的纹路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想到这我摸了摸额头,有很多凸起和凹槽,我什么时候有了纹章?快过来。听到这个略带威严地嗓音,我立刻认出来了,他不是阿丘,尽管和阿丘长得一模一样,他是今天带我的“前辈”黑尔。我赶忙跟了过去,问他,你真的不是阿丘?他摇了摇头,说不认识。我这才断了阿丘玩我的念头。黑尔从舞台幕后的小隔间内找到一个盒子,吹了吹上面的灰,从里面取出一套衣服,衣服很破旧打了许多补丁,说 ,他偷偷地把我捞了出来,让我把衣服穿上。另外,他嘱咐我千万不要乱走动,表演时一定要把面具戴上,并教了我几种走姿,让我要学会跟外面那群“怪人”的行为,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彻底离开这里。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说,不清楚,他感觉我很熟悉。我又问,我们应该怎么离开这里,他说暂时还不清楚,这里很特殊,有一股特殊的力量。说到这,黑尔郑重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坚定,也很疑惑,甚至有一丝冷意,不过只有那么一瞬。黑尔接着带我回到了舞台上,并顺手打开了灯,我环顾四周,原来这里并不太大,仅有两三排供人观赏的座位,满打满算只够十来人就坐。这里很简陋,都是一些很老的道具,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黑尔让我去舞台最前端的桌子上,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试探性走了几步,没有任何阻碍,随后便大步走了过去。桌上摆放的是那顶鸭舌帽,一条蝴蝶结围巾还有我的手机。我赶忙去拿手机,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开不了机,这让我有些苦恼。我问黑尔,现在几点了。他说,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不清楚在这里待了多长的时间,这里不需要吃饭,也不会口渴,说来奇怪只要听到观众的笑就会很满足、很精神。那外面的一群怪人怎么回事,怎么跟尸体一样?黑尔耸了耸肩,说,他们似乎不想出去。他告诉我,有一次他在表演时偷偷带上了纹章,看到观众席里的人他竟然都认识。他怀疑,那些每天逗笑的观众就是心底最在意的一些人。所以,他觉得,想要离开这里的话,要让他们全部消失。我问黑尔,你的意思是?黑尔没说话,把那条白色的蝴蝶结围巾围到了我身上,然后转身离开。

抚摸着这条白色的蝴蝶结围巾,有种很温柔地舒适感,让我突然感到有些困乏,于是我走到观众席的最后一排找了个背灯光的位置躺下。或许是刚从水里出来的缘故,才睡没多久就感觉到冷,这里没有被子,也很困乏,我只能蜷缩着身子进入梦乡。

第一个进入梦乡的人是她,已经一两年没什么交流了,我有点记不清长相了,上一次见她时她留了一头到肩的短发,瘦了很多,我们擦肩而过,默契地对彼此视而不见。她刚认识我那会,我还是个单纯的高一生,还是个不会打扮的书呆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打开了我的情窦,我在她面前会不自主的慌张又极度想表现自己,我不再独自闷头刷题而是配合老师回答问题,我很享受每次上黑板讲题的快感。或许那就是一个爱情的懵懂期,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不过我们都不喜欢张扬,学校查恋爱也很严重,所以总是很小心翼翼、总是很容易患得患失。我并没有什么钱,长得也不太帅,十分害怕她会突然不喜欢我了,所以总是问这问那。后来她终于厌倦我,说我无聊、说我幼稚、说她就是图个新鲜,她说的对,我也这么认为,我在那方面总是很糟糕,于是我选择了不去打扰,只是默默地怀念着。她出现在我梦里的原因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她跟那个学姐吵了一架,吵的内容我也不清楚,总之很剧烈。她后来跟我吃了顿饭,说了很多高中时候的事,她说当时气上头了,话有些伤人,向我道歉,我们俩都喝成了泪人。阿丘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他一出现我就和他一起走在巷子里,巷子很长,下着小雨,雾蒙蒙的。走了一会,迎面而来两个人影,矮个依偎着另一个打伞的高个,很是甜蜜,等到擦肩而过时,我看清楚了两人的面容。

第二次占据我脑海的是父亲,他穿着我几年前给他买的黑色皮袄,黑色长裤和缝补了多次的布鞋。爸站在小时候的瓦房前向无边的长夜走去,我被捆在油灯下的凳子上看着爸渐行渐远。视野中父亲的背影越来越暗、越来越小、越来越佝偻,我卖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身上的锁链。不知过了多久,我走了出来,沿着父亲前进的方向奋力狂奔,可都是虚无,没一点人影,我只能跪在地上痛哭。弟弟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他让我回去看看爸,我擦了擦眼泪,对弟弟嘟囔一句眼里进虫了,便跟着回去。爸坐在早已砍掉的樟树下,头发已经斑白,两眼无神。一瞬间所有的景物开始坍缩,最后压缩成一个很小的空间,里面只有一个我,聚光灯下哭泣着的我。

我猛地惊醒,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睡得挺香啊,黑尔那张巨大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两条黑色的小虫在他光滑的额头上上下蠕动。我睡了多久,你不是离开了吗,还有这里——黑尔用手堵住了我的嘴,他的手有点湿,不是被水浸过的湿,它很粘稠让我很不舒服。黑尔轻声说,别说话,除非你想被那群怪人扔出去。我推开他的手,拿出面具戴在了脸上,刚想要说话,黑尔又阻止了我。他说,他把我从水中救上来时将鸭舌帽和围巾一并捞了出来,舞台后面的人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现在外面都是那群怪人,他们在寻找帽子和围巾。我将身旁的鸭舌帽和围巾取出,问黑尔,不就是鸭舌帽和围巾吗,至于吗?黑尔直接从我手中将物品夺了过去,迅速戴上面具走到了门外他一只手将门半开,另一只手靠在固定的门框上,看向我,说,我要去表演了。门外很亮,黑尔的面具仿佛正在发光,却不那么神圣,反而很诡异,血红色的纹路游荡到嘴边,勾起了一个夸张的笑脸。黑尔关上了门,我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打开,我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他摆了一道,他将我囚禁在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隔间。正当我的情绪慢慢变得低迷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学姐的电话。她问我在哪,我说我也不清楚,我四周漆黑一片,我靠着手机的灯光向外摸索,补充道是一个房间,我出不去。学姐没说啥就挂了,不多久几个怪人推门而入找到了我,他们分别抓住了我的一只脚,本以为要被扔出去了,谁知他们只是将我放到了观众席第三排的位置上。我抬头看去,黑尔正戴着鸭舌帽、围着白围巾,在几个栅栏处跳来跳去,很是灵活,突然他停了下来,栅栏也趁机围住了他,并且增加了高度,黑尔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趴下身子爬了过去。爬的时候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虽然我清楚没戴纹章的他不能看到观众席,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我在这,我分明看到他稠密的两条小黑虫再次在额头上下跳动,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接着便出现了一座独木桥,不知为何我感觉左边的铁钉崭新无比,就像被擦过一样。黑尔一跳便稳稳地站在独木桥上,他将鸭舌帽和围巾扔入右边的湖面上,随后将双臂在身前展开,在独木桥上来回踱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连鸭舌帽和围巾落水时都几乎没有一丝水花。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黑尔,我想搞清楚为什么他要将我锁到房间,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可黑尔除了丢了帽子和围巾外都在卖力地表演,我感到十分困惑。突然,黑尔结束了独木桥上的独秀,他向观众席鞠了一躬,接着身子一倾,摔倒在铁钉上。我怔住了,看着一道道血红色的水冲向舞台高空然后坠落在黑尔的身上,不均匀地染红了他的脸,我不清楚他现在在笑,还是戴上了红白两色的面具。

“黑尔!”我大叫一声,冲向了舞台,观众席的人并没有抵挡,或者说他们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脸的惊诧,我很轻松就站在了舞台上被灯光包裹。舞台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栅栏。我摸了摸裤兜,发现纹章和面具都在,我立刻将面具戴在头上,跑向那跟木桥。木桥左边铺满了手指大小的铁钉,顶身上似乎血迹斑斑,其它什么都没有;右边是一个小水沟,看不见底,水面飘着很多东西,除了那顶鸭舌帽和围巾,还有一张红白蓝三色的面具。我一瞬间瘫软在舞台上,又是独木桥,仅有一只脚宽的独木桥,我曾摔下去的独木桥。不知过了多久,我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将一只脚迈了上去,接着是另一只,我听到了双手拥抱的声音。涂哥,恭喜你,一千米三分五十九,破四了。我两手按在双腿膝盖上问阿丘,你怎么一点不累,阿丘一边鼓掌一边告诉我,记得我说过的吗鸭舌帽压住的可不止是头发。我缓慢向独木桥对面走去,这次我没有步步为营,反而闭上眼睛想着黑尔的表演,我蹦着、跳着没多久便走过了木桥。木桥的对面依旧是一个栅栏,栅栏的下面是一个纹章,纹章是红白两色的沟壑,他在地面上汇集成了一张脸,是眼神哭泣嘴角大笑着的一张脸。我捡起纹章,望向观众席,父亲和弟弟在座位上欢声笑语,她留着长发一脸笑意地看着我,黑尔对我招了招手,大笑了一声说,第三次笑。随后牵起学姐的手从观众席的后门离开。

我摘下面具和纹章,开始一步步向观众席走去,路上有栅栏,我奋力一跃跨了过去,路上有独木桥,我稳稳地走了过去,顺便取出了湖水中的那一顶白蓝两色的鸭舌帽和粉色蝴蝶结装饰的白色围巾。我将围巾包裹进一个盒子里,将鸭舌帽戴在头顶,聚光灯将我的轮廓照得清晰,我凭着感觉翩翩起舞,如同水里游动的鱼,天空翱翔的鹰,愈加流畅自然,这片舞台就是我的主场。舞毕,我向观众席鞠了一躬,父亲带头鼓起了掌,随后是她。我走到父亲面前深深地抱住他,随后将包装好的围巾亲自围在了她脖颈并附语生日快乐,这时舞台上空缓缓飘落花瓣,父亲和她微笑着看着我,后随着这场花雨的结束一同消散。我走到舞台边上打开了灯,屋内瞬间就亮了起来,我在幕布后面的墙上发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剑眉星目,高鼻梁,嘴角微微上扬,对着我说了一句:我学会了放下。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