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疏影横斜水清浅
文/慕凉卿卿
前情回顾:边关再传军报,随着林致自裁军牢一事传出,众人将怀疑目光投向右相,憋屈的段宸曦大闹御书房,却从段宸曜口中听到他们对段宸珩的怀疑……
殿外,天阴。
“四哥?他、他不是请旨正替父皇守皇陵吗?”惊诧之下,段宸曦的话断断续续说不利索。短短之间,他心中几番波动。起先,段宸曦察觉段宸曜故意疏离他,自己以为段宸曜疑心尚家,如今看来是他想岔了。可这结果和他预想也差的太大了,这事跟段宸珩又有什么关系?!
神色疲惫的段宸曜轻叹一声,良久,说道:“这几日,朕渐渐从过往中理顺一个故事出来,你想听听?”
段宸曦喉头动了动,目光牢牢地盯住段宸曜,右手下意识地摸索身后椅子的扶手,缓缓坐下。
事情起于那年盐案,丹鄣城私盐运营的幕后之人张明羽原是占尽先机,却莫名其妙地为保一个更暗处的人,自断性命。一同随段宸曜查案的几人都认定他要护的人是晚贵妃,是段宸曜为皇室清誉压下此事。回宫后,晚贵妃恨极之下毒害段宸曜一事,更让众人确认了这个想法。
晚贵妃薨逝之后,段宸璟依旧莽撞冲动,段宸珩卑微内敛,兄弟二人老老实实跟随辅佐段宸璃左右,无论是段宸璃亦或段宸曜,甚至父皇、朝臣都未将二人放在心上。最先注意到段宸珩的异样是段宸瑜,无论是宴会或是偶尔兄弟碰面,段宸瑜长久以来因身子抱恙,往往是躲在人群外被下人小心侍候着。可他又是聪慧过人之人,即使病中,段宸瑜随意打量能观察到许多他人所未察觉的事。正是这般,段宸瑜才能捕捉到段宸珩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怨恶和无人之时身边若隐若现的戾气。
而段宸曜最初有所怀疑是几年前泽宇国借兵上官易镇压内乱一事。段宸璃当初这一计让段宸曜白捡了个大便宜,虽然段宸曜当时专注于如何调派兵将使这一计划执行得天衣无缝。但他仍对白修等人提过,为何段宸珩要故意让海姝宁把借兵的事透露给自己。
随后,便是段宸曜治理江南三年后回京,段庚尧为测试两个儿子苦设一计,最后竟演变至段宸璟与段宸璃一死一疯的下场,而这段时间,皇寺那边传出有人见过段宸珩时常去修行之地与某位后宫人厮混。段宸曜派人细查那段时间段宸珩的其他行踪,先皇后宫里有个宫女依稀记得某日段宸珩处死了一个先皇身边的公公。或许当年父皇定下的事,早已被他获悉,段宸曜大胆猜测许是段宸珩亲手促成最后段宸璃与段庚尧父子间不可挽回的局面。
最后,便是樗岚提到的一件事,这事最是令段宸曜震惊到整个人打从心底发寒打颤。段庚尧出事前几日,樗岚忽然收到老家来信说家中有变,请他速速回家相助。樗岚向段庚尧请旨告假那夜离开之时,正是段宸珩在殿外求见,樗岚至今记得那夜段庚尧笑着同他讲有小珩陪伴命他安心回乡。可当晚段庚尧便中风、不醒人事,段宸珩嚎啕求罪承认自己是替段宸璃求情,害得段庚尧突发中风。可如今串起来细想,若那日段宸珩是将前事的真相据实告诉段庚尧,那段庚尧的驾崩便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这怎、怎么可能?!”段宸曦薄唇不自觉已被咬得发白,双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尖声叫道,“四哥他先害死了五哥,又害死父皇?!”
另一边,万象堂医庐,净院中。
段祁昭背手站在荀鹤身后,将几日来在书阁看到的几篇文章说与荀鹤。
荀鹤趁着天阴雨还没下来,正卷起衣袖抡着斧头劈柴火,一面听着段祁昭一板一眼地说着自己对文章的见解。又蹲着把一根根木柴堆放好,荀鹤站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腰,接过段祁昭递来的手帕抹了把汗,才开口说道:“昭儿可听闻过长安书会?”
昭儿歪着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
荀鹤倒了杯茶,大口喝下,道:“京城有名的书会,我这外乡人都有耳闻,你这么好读书竟不知道!你家住在城东还是城西?”
昭儿小嘴张了张,低下头开始纠结,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长安东、西市以皇城为轴,他住在皇城中既不算城东亦不属城西,算了,只好胡诌一个,“城东……”
荀鹤一脸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甩着毛巾将身上木茬灰尘掸落,解释道:“长安书会在城西凉兰轩茶楼,每月逢初一、十五京中学子集聚论事对诗。你不知也不为怪,今日我就带你去长长见识!”
“凉兰轩?”
荀鹤见他小手抠着衣摆,面色为难,有些奇怪,问:“怎么,不知道书会,反而知道凉兰轩?”
“昭儿知道长安城中的凉兰轩并不是最初一家,第一家凉兰轩在旧国故都并州,也曾汇聚天下名士,以诗会友。”段祁昭说道。
荀鹤轻拍段祁昭的肩头,笑道:“昭儿果然见闻广博,知道如此详细。”
段祁昭尴尬地笑笑,道:“因为凉兰轩的老板娘是昭儿的姨娘。”
荀鹤不禁汗颜,心叹,果然大户人家的孩子,单是亲戚身份就这般显赫。
一个时辰后,一大一小二人来到凉兰轩。
“昭儿!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娘呢?”许久未见,慕凉愈发温婉姣美,“这位书生是……”
“姨娘,娘亲在医庐。”段祁昭侧身向慕凉郑重介绍荀鹤的身份,“这位是荀鹤,昭儿的先生。”
“原来是太傅大人……唔!”话没说完,就被昭儿一个箭步冲上前捂住嘴巴。
万幸,荀鹤亦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先生我们去楼上看看吧!”段祁昭赶忙拽着荀鹤上楼,扭头冲慕凉挤眉弄眼,示意她别暴露他皇子身份。
慕凉立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偷笑这孩子又不是追女人,自己皇子身份还要搞这么神秘,笑道:“昭儿想吃什么就跟账房讲,我去医庐见见你娘。”
“昭儿知道了。”
“二楼左侧是诗会,来这儿的学子功力……”荀鹤走在前面讲解着书会的规矩,扭头一看,段祁昭自顾自走向另一侧人群,赶忙拽回他。荀鹤半蹲在楼梯边,对着段祁昭一顿嘱咐,“右边考究的是策论,你听听可以,但千万别乱插嘴,有些大不韪的话不敢乱说,知道了么!”
“嗯,知道!”段祁昭乖巧地仰脸冲他一笑。
荀鹤这才放心地站起来,忽而,身后一阵嘈杂人还未及反应,荀鹤只觉背后被猛力一撞,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双臂一瞬间伸出去只想抓住身边任何可抓住的东西。待他回过神,自己正紧握住楼梯一侧的栏杆,心扑通扑通直跳,一面大口喘着粗气,可突然的撞击,方才立在跟前的小人儿却已不在跟前了。
原来,方才段祁昭背对楼梯口,荀鹤被撞推搡之下,昭儿身子向后倚,一瞬间失重跌下楼梯。
“昭儿!”荀鹤心胆剧颤,大步冲下楼梯,抱起昭儿仔细检查,擦伤的额角,血不住地向外淌。
“掌柜的,麻烦你去请大夫来瞧瞧这个孩子,求你了!”荀鹤紧搂住不省人事的昭儿,焦急地向四周闻声拥簇过来的人求救。
“这不是昭儿吗,快去找大夫!”店中账房认出方才掌柜吩咐照看的孩子,惊吓之余,忙打发伙计去请大夫救人。
“我说什么人这般没规律地鬼叫,原来是你。”
人群中,有人冒出一句奚落,“这人日日上门求我父亲帮他考试舞弊,真难相信竟有人如此厚颜无耻!这孩子估摸亦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不用理,都散了吧!无端端搅了这诗局,扫兴!”
“李少爷,您还不能走!”账房瞧着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不敢随便放人,毕竟这孩子若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担不起。
幸得医馆据此不远,这位李少爷还未发作,说话间,大夫已在店伙计指引下赶至凉兰轩。
大夫简单包扎止了血,昭儿慢慢转醒,“先……生……”。
尽管段祁昭小声音弱弱的,却也让荀鹤安心一点,忙道:“你忍一忍,我马上抱你回医庐!”
“人都醒了你还要留本少爷吗?我看你们是吃熊心豹子胆了!”那李少叫嚣,“你叫…什么鹤是吧?哼,本少爷念你这辈子与仕途无缘不与你计较,赶紧给本少爷滚!”
荀鹤怀中的昭儿虚弱地抬起头,问:“你说什么?”
“昭儿乖,别说话了,我们回医庐。”荀鹤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抱着昭儿欲离开。
“等一下,先生。”昭儿扯了扯荀鹤的衣襟,小人儿竟神情严肃,目光冷峻地盯着李少爷,“我问刚刚是什么意思?令尊是谁?”
李少轻蔑地瞥了一眼众人,讥讽道:“这京城学子俱要仰仗我李家,就连这个贱人不也日夜守在我李家门外,像癞皮狗似的撵都撵不走!“
“是!”荀鹤高声打断对方的得意洋洋,不用他李少爷说荀鹤亦知自己低三下四的模样连街边的狗都不如,不用他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承蒙李大人照顾,我已无缘科举,你们李家不要太过分!”
两人的对话段祁昭大约听懂了些,回想朝中何人负责翰林事务,他不难猜测出李少爷口中张扬的家世,道:“难道是李正江?”
“小崽子敢直呼家父名讳!”段祁昭满不在意的态度令李少恼火,一把揪住荀鹤怀中抱着的昭儿。
“李少爷,您先松手消消气,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账房先生又是一惊,赶忙上前护着昭儿。眼看这形势越来越糟,账房心里虚得很,暗求今日千万不要出大乱子。
“呸!本少爷这股气顺不了!带走这两人!”
账房慌忙扯住李少衣袖,哆嗦着求饶:“您卖凉兰轩一个薄面,再不成,您看在薛大人的面子,也请您今日饶过这个孩子。”
“滚!”抬脚踹翻账房,兀自走出凉兰轩。
“昭儿,等到了李府老实地躲在我身后,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插嘴,记住什么话都不要说,知道了吗?”路上,荀鹤因连累昭儿而心焦,压低嗓音,一遍一遍叮嘱段祁昭。
“先生。”伏在荀鹤怀中的段祁昭没有应他的话,反而执着地问道,“你想一直做昭儿的先生吗?”
现下,荀鹤还管什么教书先生,“我说得你听见没有,千万别顶嘴啊!”
段祁昭不依,任性缠着荀鹤,“先生,你一直做昭儿的先生,好不好?”
荀鹤只觉今日昭儿不似平日那般听话,只当他摔破了脑袋这会儿正向自己撒娇,顺着他哄道:“好好,过了今日什么都好说。”
“一言为定。”段祁昭满足地展颜浅笑。
李少回府正撞见陪客在府的李正江,匆匆命人将荀鹤二人押到后院,“爹,还不是前几月那小子又惹事,孩儿气不过把他带回府亲自教训!”
李正江安置妥当朝中友人,又折回到后院,厉声训道:“随你怎么闹,不过,今日府上有外人,你别给老夫惹出乱子!”
“孩儿知道。”李少不耐地应道。
“李大人!”李正江刚欲离开,身后一个童稚声响起。
李正江烦躁地回头看去,就见那穷书生着急忙慌地扭动着被捆绑住的身子,正试图往遮住身后的那个孩童。
隔得远李正江只瞧着那孩子有些面熟,眯眼细看之下,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二人跟前,众人还未反应过神儿,就见李正江已俯身叩首地跪在孩童面前,道:“殿下、殿下,这是误会!误会啊!”
“爹?”不仅李少不解,身边随从下人同样不知眼前是何情况。
再说李正江,第一眼瞧见段祁昭时他确实大吃一惊,又见这位皇主子一头血污被随意包扎着,一瞬间他只觉怵目惊心、膝盖瘫软,吓得魂都快飞了。可在他赶至对方跟前这须臾间,足以令他冷静几分,这事本就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想至此,李正江直直盯住段祁昭的目光竟有一丝泛狠,沉着声音,说道:“殿下,您说今日发生何事了?若有人质疑不敬,老夫立刻派人捉拿!”
段祁昭安静地眨着眼睛,眸底清明,无半分惊恐之状。他不慌,自然是因为听懂了李正江话中警告的意味,顿了顿,他小声回答道:“昭儿不小心摔伤了头、又扭了脚,身上很痛。”
“大胆!何人吃了熊心豹胆冲撞了殿下您!”李正江眼睛瞪得圆,好似真的愤怒到知道是谁下一刻就会冲出去宰了他一般。
段祁昭浅笑着望着远处的李家少爷,要是自己说是他推的,他爹会宰了他吗?昭儿撇撇嘴,一定不会。“昭儿摔蒙了,没看到是谁。”段祁昭收回目光,指了指荀鹤,道,“这书生好心施救,李哥哥许是与这书生有过节,便连同昭儿一起带到您府上了。“
听过这话,李正江放心地轻勾了勾嘴角,朝官有传昭皇子早慧,今日一试果然识时务。“殿下误会,犬子是见殿下孤身遇险,怕您再有闪失,将您请到府上的。”说着,李正江加深了脸上的笑意,“您先在府上休养片刻,老夫稍后亲自送殿下回宫。”
“谢李大大。”段祁昭道。
“万不敢承殿下感谢,折煞老夫。”李正江再叩首,缓缓起身,又是一脸赔笑,“老夫斗胆请问殿下,皇上若问起今日之事,您……”
段祁昭不动声色地按下身旁的荀鹤,笑道:“昭儿出宫摔伤,被路经的哥哥接到李府上休养,全府上下待昭儿极好。”
“殿下聪慧。”李正江满意地点了点头,行礼退下。
少时,李府替段祁昭准备的马车内终于等到只有他俩人,荀鹤犹豫着开口:“李正江称呼你殿下?”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接着说,“所以你是皇子,你不姓祁?”
段祁昭抿着嘴唇,弱弱地回道:“昭儿名祁昭,姓段。”
荀鹤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又道:“原来是皇子殿下,那堂主夫人便是皇后娘娘?”
段祁昭小心应了声,向他身边挪了几寸,苍白的小脸扯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先生答应过昭儿要一直做昭儿的先生。”
“草民不敢。”荀鹤这才想起这小子刚刚缠着他说的话,惶恐行礼回道。
……
段祁昭见荀鹤说完上句就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心下不由忐忑,又轻扯了扯他衣襟,小声叫道:“先生。”
“殿下为何要答应帮李正江在皇上面前说好话?”荀鹤面色深沉,他不懂既然昭儿是皇子,为何不将他父子的恶事揭发出来。还是,方才这孩子只是为了脱身,假意应承李正江?
段祁昭见他又愿意重新理自己,稍微放心了一下下,小声给他解释道:“父皇最近在为边关事务忧心焦虑。此时,昭儿不应该也不能让这小事去烦父皇。”
“小事?李正江他陷害……”荀鹤重重地呼气,将头别过一边,强忍着没有说出自己被李正江陷害的事,道,“单就他纵容逆子在外行恶,为官不正,难道不该处置?”
见荀鹤恼火,段祁昭只得继续解释:“李正江他该罚,昭儿既知他辖下的科举考试混乱不堪,父皇又怎会不知?的确一国的人才选拔都存在问题是给日后的统治埋下祸患,但眼下终不是最亟待解决的事。”
这一番话说得令荀鹤微怔,不禁蹙眉深思,一旁段祁昭又问:“先生可知昭儿的外公上官易?上官易乃一权倾朝野的权臣,李正江比之可谓云泥之别。李正江不是权臣,充其量算一个有些野心,又十分市侩的朝臣罢了。虽不是忠臣,但没到大奸大恶。”段祁昭顿了顿,目光挪向另一侧,“换句话来说,父皇要处置一个李正江十分容易。”
“没有大奸大恶……”荀鹤沉默,暗自反复咀嚼昭儿这一句话。昭儿跟随自己有段时日,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时常仍是奶声奶气,可今日这话说得的确令荀鹤有振聋发聩之感。
原来,人站的角度不同,想法真的不一样。荀鹤一度自诩谦谦学者,平生志不过是望有啸傲世间之才,出仕效朝廷。昭儿将来不会是文人骚客,亦不是要做忠臣良将,他的路是要做的是一代君王!
因此,在他眼中,李正江没有祸乱朝纲、没有把持朝政,这样的人是可以留在朝堂上的。或许,即便是明君也是需要这样一个人存在,在忠将谏臣步步紧逼、君王两难之际,这是要李正江这样的人从中和稀泥,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以求实现君臣间的和谐。所以,水至清则无鱼,原来是讲得这个道理吗?
而如今,自己竟斗胆妄做未来君王的老师,荀鹤不禁担忧,自己真的能教好?
未完待续……
很快就要接近尾声,很久很久以前,有人问我这个小说是写了啥,我说我不知道啊!这也是我一度自弃的原因,不知道怎么回事,写着写着小说找不到究竟要表达什么了……算了,反正都要结束了,说这么多也没啥用。
很久很久以前,还有人问,这个小说啥结局,我说我不知道啊!因为不想从一开始就局限了每个人的发展,所以我不喜欢在最初限定结局。
不过,我告诉那个问我的人,结局要根据我来定,如果我那时候找到男人了,它就是个大团圆结局;如果我还单着,那凭啥他们幸福?悲剧、必须悲剧!嗯,那我目前还是一个人呢,你们说接下来两月左右我有没有可能找到要我的主?哈哈哈~
你们期待啥样的呢?╭(╯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