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昏暗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暴吼,吓了安然一大跳。她赶紧把手背过去,手中的刀紧紧的攥着柄把,能感觉到手心已经出汗和攥的发疼的感觉。
凌晨三点钟,安然站在老公浩宇的房间,待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手里掂把刀。也不知道怎么掂着刀来到了浩宇的客卧。
年初安然刚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距离现在才有四个多月,在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安然就和老公提议说是要找个月嫂,一来有专业的人护理,二来可以让婆婆也不那么累。哪想老公和婆婆并不领情,他们一致认为外人肯定没有自己人实打实的贴心照顾,且婆婆还觉得一个月就万把块钱打了水漂,实在是不如多买些营养品来补补。
当安然好声好气的告诉婆婆,不想她那么累时,婆婆却没好气的笑了,她不置可否的说了句“是嫌我伺候的不好吧。”,安然看着有点陌生的婆婆,也把想要再说下去的话咽了回去。
后来,安然又在浩宇的床头吹了几次风,但都无济于事,浩宇只撂下一句话“找月嫂,我妈该多想了。”。
安然只觉得心里憋闷的慌,看着有点愚孝的浩宇,也看着老公为数不多的工资,也不再多说了,其实她也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要是家里有足够的钱,平时都会请着保姆什么的,老公也不会拿婆婆等理由再反对。她不禁对一怀孕就辞职的决定有点后悔,要知道她在辞职之前一年的收入是十万加提成的。谁让自己想给孩子一个安静没有压力的环境呢。
安然的儿子比预产期晚了,顺产,到了预产期的时候,安然去检查,说是羊水有点少,胎盘二级,医生建议剖腹产,而婆婆坚持认为瓜熟蒂落,认为医生是想多挣钱,强烈反对安然剖宫。其实安然知道,她想让儿媳连着生,三年抱俩,一块长大。安然也觉得心里没谱,让老公拿主意,而老公浩宇又的确觉得现在的医生大多无良,也就听从了婆婆的话,决定等。
到了安然预产期过后的一周,安然照例去产检,医生在做了彩超后,告诉她,自然生产的条件非常差,且不说羊水少外,还有点混浊,这样下去会导致胎儿在母体缺氧,甚至窒息,建议立即入院。
那次,是婆婆陪同安然去的,婆婆在听了医生义正言辞的建议之后,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惧,开始担忧起来,连连说“没事的,没事的,只要不怕疼,都能生出来的,我们的孙子会没事的。”。
医生看了一眼焦躁不安的老太太,沉下脸对她说了一句,“阿姨,的确顺产条件不是特别好,但是也不是没有希望,只是得赶紧住院,随时进行检测,以免有个”。医生显然话也没有说完。婆婆愣在半空,想等她说完,安然拿着手中的化验单,拍了下医生的办公桌,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现在就办理住院。”,声音的坚决仿佛能透过厚厚的墙壁穿过整个楼层。
医生不再看婆婆的脸,而是径直拿出了住院单,填下了信息。
因为家人的坚持,和医生的努力,最终在住了三天院后的一个夜晚,疼了有将近一天的时间,安然生了个儿子,七斤六两,生出来的那刻犹如卸了重担一般的轻松,而四个医生一起上阵的架势,生完也都长舒了一口气。安然知道,其中有一个医生,是老公托了人送了礼打了招呼的,目的就是,能不剖就不剖,争取顺产,而疼痛难忍的安然在推到产房后,强烈要求打了无痛,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觉得世界上的疼痛莫过于生孩子了,她甚至认为也经历过地震的人,也会有和她一样的感觉。
坐月子期间,婆婆拼命的让安然吃鸡蛋,煮着吃,炒着吃,荷包吃,鸡蛋碎吃,鸡蛋羹吃,安然没有仔细数过,而粗略的估算,评论一天都有二十个鸡蛋,吃的安然提起鸡蛋都想吐。
而更让人心里郁闷的是,每当孩子稍一哭,没吃到嘴里奶,婆婆就埋怨安然奶少。喂奶的姿势不对什么的,安然看着劳力唠叨不断的婆婆,特别想与她大吵一架,但是一向文气又孝顺的她,又把话咽进了肚里。
而有时她特别想和老公说时,浩宇总是拿一句“别和我妈一样,她人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挡了回去,好像再数落下去,就是安然天大的不是。
日子就在这种沉闷,压抑的状态中度过,安然有时看到儿子哇哇大哭,像看着陌生人似的,愣在那里,没有一点动静。有时,又像个小孩子一样,也想这样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安然甚至在婆婆过了满月回去的那几天,一个人坐着家务,不知怎么就泪流满面,大哭一场。
婆婆回去大概有五天,又回来了,不过在那五天里,虽然安然哭了两场,却是感觉无比的轻松,虽然感觉独自带孩子累,但是想想每天八点准时老公和婆婆准时把客卧门关上,而她都是一人喂奶,换纸尿裤,为儿子洗小屁屁时,她甚至都不想再让婆婆过来帮忙。
她对回来的婆婆说,自己一个人也差不多能应付。婆婆会一句“咋了,我帮你带,你总轻松,还嫌我了。”,而安然也连连说着“没有,没有”的话,泪水却溢出了眼睛。
日子又在交集的磕碰中度过,轮到婆婆在儿子浩宇面前说安然的各种不是,和抱怨了,说安然没本事,矫情的连湿布都不愿意洗,还说她嫌她,不喜欢她。浩宇听了后,安慰她妈,“安然并不是嫌你。”,而反过来又找安然说,“让着我妈些,她老人家过来帮孩子不容易了。”。
“不容易那就别在这帮,我还不希望她在这,”,安然对着正在穿衣服准备去上班的浩宇说。
“不知好歹。”,浩宇拿起门后的包,就准备出门,却迎面碰上了站在卧室门外的他妈。
“看吧,我就知道她不待见我。以为我多想在这待似的,累不说,还不落好。”。
浩宇叹了口气,赶紧出门去上班了。
安然望着离去的老公,看了一眼嘟囔着的婆婆,心想让她知道也好,反正她心里的确不痛快。
婆婆第二天果真收拾东西回了老家,晚上公公打电话到浩宇的手机上,数落了浩宇一番,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
浩宇百口难辩,只能任由爸爸在手机那头劈头盖脸的数落着。
而当晚,浩宇与安然大发雷霆,说她“气走了他妈。”
安然默默的半躺在床上,抱着儿子。眼神恨恨地看着浩宇,一句都没有反驳,但是一个念头闪过“一手掐死儿子算了。”,当安然意识到时,自己也被这一念头吓了一跳。
从那,有时看着身边熟睡的儿子,不时的会有很多种这样那样的镜头,有时是掐死儿子,有时是拿小刀划破脖颈,而每每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安然就已吓得不轻,赶紧掐自己的手指头,让这种不好的念头停止。
百天的时候,浩宇带着安然娘家回了趟老家,邀请了一些亲戚,为儿子办了酒席。
婆婆心系孙子,本来是有心想跟着他们回来的,但是看着一言不发的安然,漠然的坐在那里,尽管她提示了几次,可她似乎一点都没有让她一起回来的意思,婆婆心灰意冷。但是,浩宇想让婆媳二人得到缓解,就提议说让他妈再跟着一起回来,一来家里有个帮手,二来过段安然也想再谋个工作。
安然想了想自己也不能赚一分钱,长久下去也不是个事,就点了点头,同意了。婆婆见状,欣喜的跟着他们一同回了家里。
刚一开始,还好,婆婆则献殷勤似的对安然嘘寒问暖,百依百顺,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下奶的。安然一度认为原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她婆婆君子之腹了,她天真的认为,以后她对婆婆好,婆婆也会更加对她好的。
孩子四个月时,儿子深夜发烧,安然一个人忙不过来,去敲浩宇的门,想让他帮忙,没想到听见声音的婆婆,说了句“他明天还要上班,我起来。”,却也是又追加了一句“我们那会,好几个孩子,晚上哇哇乱叫,不也过来了,你连一个都带不了。”
安然看到睡眼惺忪的婆婆,却说着如此清晰尖刻的话,忽然间觉得原来的好,都是一种假象。她仿佛觉得婆婆对她好有种虚伪在里面,想要获得什么似的。
而事实上,婆婆也就帮了安然喂了一次奶,就又回屋睡了。儿子发烧浑身不舒服,安然一宿都没怎么入睡。
自那,安然对婆婆的态度又平淡了很多,而婆婆也强烈的感觉到安然的变化,又开始在浩宇面前说安然的种种不是。
而浩宇回家的时间是越来越晚,安然有时望着安静的防盗门,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袭满全身。她开始怀疑浩宇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而浩宇每次回来晚时,看着还在等他没有睡的安然,总是推脱有应酬走不开。
就在那日,浩宇凌晨一点才回到家里,且身上有点酒味,但是明显浩宇并不太醉,回来还吵了安然一句,让她别胡思乱想,与客户吃饭后又去唱了歌。
浩宇在去洗澡的时候,安然赶紧拿起桌子上浩宇的手机,设置了手势密码,安然不知道,却在这时,一条信息发来“到家了吗?”,没有署名,直觉告诉安然,这是一个女人的信息。安然瞬间记下了手机号码,在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她回到了卧室,看着熟睡中的儿子,不知所思的愣在那里。
第二日的傍晚,安然犹豫了大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加了那个一直在脑海里盘旋反复的号码微信,对方发了个笑脸过来,安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翻看了一些对方的朋友圈里的照片,看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面孔。后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打下了“我是安然,刘浩宇的老婆”的信息发了过去。
又过了很长时间,对方发来“你都知道了。”
安然有种直觉经过证实的感觉,却没有成就感,而是强大的挫败感,她抑制住内心的紧张与愤怒,当即回了一句
“你们之间多久了?”
“从去年你怀孕的时候。”
安然原本想到是只有一次,两次,最近的事情,却未曾想到从去年怀孕期间他们两个就已经开始。深深的恨意笼罩了她的全身。
当晚,浩宇照例没有回来吃饭,安然没有吃饭,也吃不下去,她在刷碗的时候,看着墙上挂着的菜刀,明晃晃的,像在看着她似的,她的眼泪也刷刷的往下流。
而婆婆并未注意到安然的变化,看了一会电视,八点雷打不动回客卧睡了。
安然一直等到过了十二点,浩宇回来。她听见开门的声音,轻轻的走出门口,对着浩宇说了句“今晚又有应酬,见哪个客户了?”,浩宇愣了一下,转瞬就回应安然“说了你也不知道,赶紧睡吧。”。说完换了拖鞋,放下手提包,进了卫生间。
安然又回到卧室,一直愣愣的半躺在床上,这个时候,她倒是希望浩宇能来到房间给她说点什么,哪怕承认他的出轨,哪怕只是聊聊之所以有外遇也与安然有关。
但是,没有,安然听见一声关门声,浩宇直接去了客卧睡了,所有的希望都在咚的那声中化为泡沫。
安然一直坐到了两点多,眼睛都没眨一下,而内心却又似乎挣扎了无数遍。
不知不觉,安然起床,走到厨房,摘了一把菜刀,径直走到客卧打开门。昏暗的小夜灯照着安然,显得尤为的可怕。
安然看着眼前并不能怎么看的清的浩宇,想着二人的恋爱开始,热恋,结婚,马拉松似的恋爱,刚一开始的婆家人不愿意,安然的执着,浩宇的浪漫与花言巧语,婆婆的虚伪的关心,儿子可爱的笑容……
安然不愿意想下去了,转身准备离开卧室,脚却一不小心踢到了床头柜,发出了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浩宇。
“你在干什么?”,安然这时才发觉自己手上拿着的菜刀,她狠命的攥在手里,藏身于背后。
“没什么,好像梦游了。”她恨不得马上离开客卧。
“神经病”,浩宇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安然把菜刀放回到厨房,立在那里,想想刚开始浩宇对她说的“做噩梦了”,都抱着她安慰上好久,泪无声息的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