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开出一朵花
生而为人的我们,总是在幸与不幸中挣扎。父母给予我们生命,将我们从襁褓婴孩抚育成少年,母爱如涓涓细流滋润孩童的心灵,她的爱,我们无以为报。千百年来,最难割舍的是亲情,中国重视血缘关系的延续,这是我们根深蒂固的传统。去年《都挺好》的上映,使“原生家庭”再次被广泛关注,有一个幸福的原生家庭是此生之幸,而不幸的原生家庭又会给孩子一个怎样的未来?
社会对于原生家庭多关注于其负面影响。当我看到网上幕幕惨痛的事例,心如刀绞,我们一直歌颂家是爱的港湾,而这些不幸给家蒙上了一层阴翳。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如今的我看似乐观快乐,而不为人知内心的卑微确是深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往事如烟,快乐与痛苦皆会随风而逝,但埋在童年的阴霾仿若一道伤疤,稍稍一触碰,便充斥着疼痛。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的童年夹杂在幸与不幸之间,留了美好,亦种下了伤心的种子。
我出生于传统的农耕家庭,爷爷奶奶辈世世代代靠土地维持生计。他们的身体效力于土地,灵魂也依附在那西北的黄土高坡上。到爸爸这代人,仅靠土地已无法支撑全家人的生计,不得不抛下两岁的我到遥远的城市打工挣钱。我的童年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也与那片黄土地紧密相连。婴孩时,奶奶背着我在田中插秧,七八岁时,便主动承担部分农活。在这样一个农村家庭,我很小就意识到大人的艰辛。每当夕阳西沉,小小的我坐在门廊上,眺望农归的爷爷奶奶,身疲力竭的他们总能看到桌上摆着热汤。当我看到他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幼小的心田泛起阵阵清凉。从小被奶奶养育,尽管后来阔别多年,但原生的生长环境对我的影响已深深烙印在骨里。如今的我向往自然,对那片黄土地深沉的爱从未减淡过。虽在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大都市生活多年,但我极难适应快节奏的生活,有时其令我窒息。夜深人静时,忆起清新朴素的孩提时代,心中满是慰藉,总不自觉地潸然泪下。
与爷爷奶奶生活的画面总是温馨美满的,而我的生命终究是父母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从出生到十岁,父母八年是缺席的。我是典型的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过年时回家一次,年后又背起行囊,行向远方。女人总是多情的,与孩子分别时难免流泪,而那时的母亲于我太过疏远,她的悲痛我是难以理解的。虽说无多依恋,但母爱的温暖在一个孩童的心中是极其渴望的,当我看到小伙伴和母亲嬉戏的情景,内心难免泛起惆怅。有一件事我仍记忆犹新,年龄稍长的同伴告诉我爸妈正在从山的那边往下走,晚上就会回家,一种渴望在心中激荡,我悄悄地在村子的尽头望向那座山,想象他们拎着包往回赶的情景,嘴角泛着难以抑制的欣喜,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时至日暮,仍不见他们的身影,多美的一个幻梦,五月份,他们怎会回来?酸涩涌上心头,泪眼朦胧。
十岁那年,村里的小学拆了,为了我的教育,父母迫于压力将我带到身边。人生第一次与父母生活,兴奋而又害怕,起初我如置身于亲戚家,像客人般规规矩矩,做事吃饭都向妈妈请命,与他们说话时总是“我可以吗”。妈妈深情沉抑,我知道我令她失望了,她没想到自己生的女儿对她竟如此陌生。她总是强调“我是你妈,这是你家,你想吃什么不需要经过我的允许”。我内心也很酸楚,别离了那么多年,我怎能与你亲密无间。
弟弟一出生便在父母的身边,他与父母十分亲密,弟弟在母亲的长期宠溺下骄横霸道,我来到这个家,对他是一种威胁,我剥夺了父母对他的专宠,他心里十分委屈,处处找我麻烦,我又怎甘示弱,我好歹也是奶奶专宠长大的,一山不容二虎,我俩日日的打骂已在家中司空见惯。每次的打架最愤怒的便是妈妈,她总是厉声呵斥我:“你那么大了,不知道迁让弟弟吗?吵那么大声,不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嘛,一点教养都没有”。我抬起血红的泪眼刚想反驳,迎面便是无情的一巴掌。那时的我痛恨她总是顾忌别人的冷嘲热讽,在意他人的看法,她总是活得小心翼翼,安步当车,在平庸的生活中不求改变。
怎料,多年后,我竟也成了母亲那样的人,初中时,就任班级课代表,是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同学眼中的优秀学生,他人的固式思维全然限制了我,无论多么振奋的事情,热切想做,却困于颠覆形象,同学经常会说:“我想你肯定不会这样”。过分地在意他们的眼光,用他人的评价来肯定自己,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度过了初中,高中。如今,回想起那些美好的校园时光,本可以无拘无束地广交朋友,满腔热血不计后果的挥霍青春,信心满怀地向那个男孩告白,可惜没有如果,平庸机械地度过了中学时代。我们痛恨父母的思想,而有时我们鄙弃的却是我们要去经历的。家庭如一把枷锁,将你的一生都戴上羁绊,负重前行。
内心深深的自卑多来源于原生家庭经济的拮据,越长大,对物质的需要越强烈,而自己越卑微。高中,我成功升入市重点高中,班里同学的家长多是领导或商人,家庭经济条件优越,同学经常谈论名牌显示自己优越的家境,我在他们之间无话可说。家境的悬殊使我没有几个能说地上话的人,当他们问及我的家里状况,我很少详谈,总是避开,父母都是去城市打工挣钱的,房子租的是城中村,他们难以理解。当同学了解到我为何每日做两个小时公交去上学,她困惑我为何不在学校附近租房,我哑口无以解答。父母微薄的收入供我和弟弟上学,一家人糊口已十分紧迫了。父母从事辛苦的体力活,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维持这个家,我怎敢有过多的奢求。我并没有去羡慕天生就享受优越物质生活的孩子,但家境的悬殊的确影响我们交友的类型,生活的态度。在经济面前的我是无力而卑微的。高中时,在车上遇到同校同级的男孩,一眼万年,每日会在公交上遇见,两年,一颗青涩的少女心因他而懵动,幻想他的一切,那个身穿蓝色校服,手提吉他走进教学楼的背影印在心中或许会是一生,然而,强烈的自卑心让我不敢接近他,我担心他了解我的生活。这种自卑让我失去了许多中学时代的美好,却也构成一段心酸的回忆。
如今,来到距父母三千多公里的大学,远离父母的呵护,独身在异乡求学,转换一个新的环境,结识形形色色的人,认知面扩大,便也不再拘泥。一个人生活让我明白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有能力过好这一生。阅历的丰富,人越发认清自己,目标亦更加清晰。敢于面对过去的自己,不念过去,不畏将来。
家是我们人生的起点,每个家庭都有一个独特的故事。这是我的故事,简单而又平凡,我本不愿将自己的过去剖析给你们,但认清过去才能更好地前行。幸与不幸的家庭是上天的安排,你在它的指引下如何生活?这是你的选择。愿我们能坦然面对家庭的幸与不幸,怀揣美好,心向阳光,相信岌岌可危的悬崖上会开出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