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民国女子,林徽因的爱情与事业都几近完美,张爱玲又是远出尘世的“临水照花人”,萧红又实在坎坷,因而更愿意去读吕碧城。倒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她的每一步都实实在在,却踏出一条奇路来。
吕碧城的少女时光如同所有幸福的民国女子一般,出身书香门第,父严母慈,书画双绝,又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言笑晏晏。那一年,她一身罗裙,阳光映着高墙上的琉璃瓦疏疏落落撒下来,羊角的影铺在笔墨未干的宣纸上,只见少女笑语盈盈。若是舞台剧,一定是佳人才子一朝相遇从此花好月圆,约为婚姻喜结连理。只可惜碧城的生活最终要回归现实,而现实往往并不美好。碧城所面对的现实是,父亲一朝猝死,母亲阿姊被人绑架,贪婪的族人占了府邸,未婚夫家置之不理。绝望之下,碧城写信得援,夫家却以此认为碧城城府颇深,不堪为妇而拒婚。寻常女子该寻死觅活的事,碧城却看得开明。这是碧城最让人钦佩的一点,豁达勇敢,敢于放下。
而后逃婚只身一人奔赴天津,因缘际会得以主笔《大公报》,在那个时事动荡的时代,她有挚友英敛之一家的关怀,有秋瑾等进步人士的支持,在她的会客厅里,白日间迎来送往,尽是鸿儒谈笑声,夜里奋笔疾书,字字珠玑。之后倡导女权,力排众议,兴办女学。从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编辑到第一个女校长,十多年光阴荏苒,亲友离散,姐妹疏远,她终于踽踽独行,渐行渐远。
我想,后人在读吕碧城传记的同时,除了钦佩,心里更多的是痛快。这份痛来自她的命途多舛,而快来自她的坚毅果决。她少年家没父死,遭逢退婚,后虽得以庇护却寄人篱下,每日惶恐婚事战战兢兢。碧城独自北上,昏倒街巷幸被人所救,英敛之怜其之才,珍之重之。可是吕碧城不是张爱玲,她是冷静自持的女子,纵然知道英敛之的细致用心,到底不忘他还是“使君有妇”。她断绝的彻底干净,职务之便正好登报绝交,袁家二公子追求她,碧城也说的明白,之后清清白白做了朋友,只论诗书,无关风月。袁氏上位,被聘为总统秘书的她却在权势场中急流勇退,后来驰骋商场,所得甚丰。
然而最爱吕碧城的并非她的成就,而且源于她的精致。工书善画,还一度于国外攻读英语,她穿着袒露香肩的晚礼服人前笑语盈盈,舞步飞旋,吃穿考究,动荡不安的十里洋场她住别墅,请印度籍巡捕保护。“余素喜奢华,挥金甚锯,皆所自储”。最后一句那样理直气壮!我更愿意说,精致是力求完美之人的必然心态,这种心态包括乐观,是对新生活的期待,,就算硝烟战火也不能阻断。这种心态是对那个万物刍狗时代的无声抗争,生活如此飘零,却仍快乐地活!
“可怜侯门绣户女,独卧青灯古佛旁。”碧城的命运竟与红楼梦里惜春的归处如此一致,都是聪明剔透的女子。从此蒲卷经纶,焚香朝拜,身死后遗言却“骨灰和面成泥,撒至江海,”供鱼虾为食。她跌宕的一生最终在佛家的悲悯和博爱中完美落幕。
韶华已逝,枯骨黄沙,我们已经不能还原那个时代的精彩与动荡,却得以从一些文辞里窥探到那些个民国女子的迤逦与忧伤,这不能不说是种奇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