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生活在一间二十来平的小房子里,可以洗澡,可以上网,可以做饭。
虽然它不是我买的。
但那又怎样?
2.
昨天跟同事们一起团建轰趴,结束后有人问我:“你家在哪里?”
以往我是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的。
什么是家?
妈妈住的地方是家?爸爸住的地方是家?妻子住的地方是家?还是所有人都住在一起才叫家?
登记名字的房子是家?签租赁合同的房子是家?亦或者学校的宿舍是家?
这些判断在我脑子闪过,迟疑片刻,最后回答:“我住在河西。”
3.
在潜意识里,我觉得登记名字的房子才是家,所以对出租房里有一种心底的“蔑视”。
不是自己的房子,看一切东西都不顺眼。
“这里好窄,放个单车都放不下。”
“总是有一股下水道的臭味飘来。”
“楼下喝醉酒的愚人素质真低,晚上12点还在乱叫”
......
本来就不大的小房子,被我的各种意识形态塞得越发的拥挤了。
无独有偶,梁实秋先生也曾住在出租屋里。
先来看看房子的模样。
火烧过的砖,常常用来做柱子,孤零零的砌起四根砖柱,上面盖上一个木头架子,看上去瘦骨粼粼,单薄得可怜;但是顶上铺了瓦,四面编了竹篦墙,墙上敷了泥灰,远远的看过去,没有人能说不像是座房子。
咳,以前看过贝爷的荒野求生,在热带雨林里找个能遮盖的住处,颇有几分相似。
我这个房子是坐南朝北,幸而是次高层,采光问题不至于太难堪。只有个窗子通向外界,我时常嫌弃窗子太小,放飞不了灵魂。在梁实秋的雅舍里则是这样:
因为有窗而无玻璃,风来则洞若凉亭;有瓦而空隙不少,雨来则渗如滴漏。纵然不能蔽风雨,“雅舍”还是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
我的不仅有玻璃,还有防盗窗呢,嘿嘿,是个大可爱!
关于噪音问题,他也遇到过,何止是遇到过,简直是与噪音共生。
“雅舍”共是六间,我居其二。蓖墙不固,门窗不严,故我与邻人彼此均可互通声息。邻人轰饮作乐,咿唔诗章,喁喁细语,以及鼾声,喷嚏声,吮汤声,撕纸声,脱皮鞋声,均随时由门窗户壁的隙处荡漾而来,破我岑寂。入夜则鼠子瞰灯,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动,或搬核桃在地板上顺坡而下,或吸灯油而推翻烛台,或攀援而上帐顶,或在门框桌脚上磨牙,使人不得安枕。
我惊讶,这也能睡得着?楼下的半夜醉鬼在“吮汤撕纸声”面前也黯然失色。
而且,雅舍里的蚊风盛行,客人来了直接变异为玉米人
每当黄昏的候,满屋里磕头碰脑的全是蚊子,又黑又大,骨骼都像是硬的。在别处蚊子早已肃清的时候,在“雅舍”则格外猖獗,来客偶不留心,则两腿伤处累累隆起如玉蜀黍,但是我仍安之。
苍天保佑,幸而现代生活中有蚊香,而且蚊子可能嫌我油水太少不愿来进食。
4.
如果说梁实秋先生称之为雅舍,那我住的怕是乾清宫。
用现代的房子与旧时代的对比有点不厚道,但是人的心境却是可以拿来品味的。梁先生与一语道破玄机。
“雅舍”非我所有,我仅是房客之一。但思“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本来如寄,我住“雅舍”一日,“雅舍”即一日为我所有。即使此一日亦不能算是我有,至少此一日“雅舍”所能给予之苦辣酸甜,我实躬受亲尝。刘克庄词:“客里似家家似寄”,我此时此刻卜居“雅舍”,“雅舍”即似我家。其实似家似寄,我亦分辨不深。
是啊,我没有活在未来,也没有活在过去。
我只能看见我眼前有一张桌子,十指在敲击着键盘,背后有电扇持续吹风。
此刻的五官带来的感受,此时心中的无限情感,都是现有条件能赋予我的一切,与明天的风花雪夜毫不相干,与昨天的峥嵘岁月并无瓜葛。
谁都想要大房子,谁也不想噪音伴着入眠,谁也不想转个身都憋屈,正是因为有了欲望,人才会变得更好。奋然前行大抵比满腹牢骚是要强的吧。
5.
下次再有人问我:
“你家在哪?”
“我家在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