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的向前方行驶了一天一夜,路程已经过半,对他来说,途中虽然枯燥,但从不觉得无聊,有时看书,有时睡觉,有时思考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车上乘客很少,他喜欢这样安静,与内心的本质不谋而合。如同将士驰鹜在沙场之上,鸟儿在广阔天空中自在翱翔,倍感惬意。他无法得知这些人去往哪里 ,最终停留哪里。很多人没有热衷的匆忙行走,缺乏喜好,支配,抵抗,悲愤,愉悦,信念,欲望。为了生活,他们只能麻木的一如既往。
或许,每个人都以一种忠于自我的方式而活着。
他知道自己一无是处。
窗外望去,路边景色被拉的很长,如同夜空中的流星,转眼即逝。它们在某种感官世界里互相结合,其实格格不入,把世态炎凉体现的淋漓尽致。此刻,他又习惯的开始发呆,漫无边际的遐想,脑海里倒映着过往的片段,逐渐透彻清晰......
那些年,他总是喜欢在自己床边放几本书,可能是小说 、散文、或者只是因为它的封面很美。抑或无关紧要。它们却很少被翻阅,只是岿然独存着,显得孤立,与他同类。他们彼此为了呈现无所作为的自我而彼此需要,这样的需要没有欲望,或有或无。他随手拿了一本,翻开夹着书签那一页,开始阅读,接着从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的吸吮一口,然后从鼻孔,嘴里,散发开来。更多的时间他在抽烟,抽很多烟。时而也喝茶。这一切安静显得缓慢,缓慢中一切变得安静。像是与外界形成了某种时空感,不知把自己立身何处,心灰意冷,颠沛流离,始终无所事事。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保持着羞耻心与罪恶感度过天黑,天明。
黄昏,他醒来。昏昏沉沉,有点怅惘,精神恍惚的时常出现幻像,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丢弃在废弃的时间里,从喧杂的现实拉扯到残破虚空。流逝辗转停留,这也许是证明他存在的唯一途径。除了这...无路可走。他不喜欢在一个问题上花太多的精力,要么轻而易举要么无能为力。他起来,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重复盥洗着那张脸,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皮肤粗糙,眼角沉淀出细浅的皱纹,眉间处弥漫着岁月留下的一丝损伤,仿佛像是海上的小船,随处漂泊,逐渐消失,被世间遗忘。无可质疑,他已不再年轻。
但他的存在,是个不争的事实。
远处,天边拉起了一大块灰布,劈头盖脸的扑来。霓虹灯渐渐亮起,光芒四射。这个小城市开始了它的演绎:街上的汽笛声,小贩的叫卖,小孩追逐嬉戏传来稚嫩的尖叫,男子光着膀子苦闷的饮酒,偶尔憨笑,偶尔大喊,几个妇女围在一起不时传来起伏不定的笑声……如同漫长且无节奏的旋律,像随处而起的一阵风,狰狞,喧哗,杂乱,无处绽放,亦从未停止。
回到房间,不由来的疲惫,使他无心再去做其他事情,躺在单人床上,准备休憩。他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郁郁寡欢,没有奢求,没有疼痛,或许这些从未有过。他不愿再去思考,总会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安然的睡去。
在梦中,季节已是冬天,萧条的清晨,淡淡白色雾气依然在空气中倔强的挂着,她始终来了,赤裸而来,带着一种无法修饰之美,直接穿透身体上的每一处神经,且直达灵魂。像有成千上万只小虫爬在他身上,将他侵蚀。他梦见自己的母亲,在母亲面前自杀,在黑暗的空间里窒息,从高空中坠落到地面,用刀子割开身体的某一处,血肉模糊,无从分辨。他母亲是个可怜的人,几十年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出很可怜的样子,以此来博取他的同情心。这也是她的可恨之处。微弱阳光下映出母亲的面容,从未妆扮的脸,在此刻瞬间老去,像一种燃烧或是淹没。汹涌寂静。呆泄的目光,眼角流出带有气味的液体,掺杂了绝望,悲伤,乏味,躁动,荒凉。他抬起那双纤长的手指想去拭擦,母亲却转身而去,远走高飞。他无法诠释对她的情感,或许只是某种感激。
在抽象迷离沉沦中,他被消失的景象惊醒,梦中不规则的曲面,像曝光的相片一样,轮廓鲜明而不真实。于是,抱着莫名的心情他依然写下了一段话:
我在去往天堂的路上,世界充满了美好,一路流失,如此嚣张。我热爱这里。我在路上,像一个无知少女,思想偷偷穿起了裙子,心中盛开娇艳的花朵,她,必然凋谢,只争朝夕,仅此而已……
火车持续向前,过了七个小时,抵达目的地,下车,他拖上简单的行囊,此刻,在此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