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Julie的德国游记,很受触动和启动。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所见所闻带给我们切身的体验和冲击,是仅从头脑层面无法获得的。
带着这种感觉漫无目的地逛逛爱丁堡,也让我有很多新的体验。
看到一个进入一块绿地的入口指示牌,于是带着好奇钻了进去,发现有一些闹中取静的小店,还有摆在外面的露天桌椅,供人一边享受春光,一边喝点小酒。定睛一看,我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块墓地!露天餐厅旁边就是一排墓碑连成的墙。
西方人不忌讳墓地,墓地经常在居民楼旁边,是人生活的一部分。有些年头久远的墓地甚至和公园、景点、餐饮无缝连接,比如这里。这个墓地也不阴森恐怖,甚至生机勃勃,鸟语花香,大片明黄色的水仙花在恣意绽放。于是我在墓地里当做逛公园一样转了转。
目之所及的场景割裂又融合:一大片字迹模糊的墓碑,墓地周围人们活力四射地遛弯、聊天、晒太阳……停下来看看墓碑上面的字,发现这块墓地主要是在19世纪使用的,墓地里的人活在200年前的年代。可能200年前的人们也不曾想到,他们曾经荒凉的墓地今日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个家族的人通常都埋在同一个墓碑下,但他们到底度过了怎样的一生?都经历了什么?这一生是否无悔?都无从得知。墓碑上所记录的这一辈子经历的篇幅,还不及去世的年月日信息那么长。
只能从家族生卒编年史里简单猜测他们的生活。看到一块墓碑上,家族的长者活到了将近70岁,他这一生送走了很多生命:第一任妻子,两个夭折的孩子,还有只活到30岁便去世的两个孩子……可能那个年代就是动荡且充满意外的年代吧?不知道他们如何看待这些无常呢。
不禁感慨觉得逝者如斯。把个人的生命放到时间的长河里去看,会发现活着不易,沉睡才是常态。又想到了尼采的那句话:「生命是两个完全相等的虚空之间的火花,介于出生之前与死亡之后的黑暗当中」。
在这短暂又绚烂的一生里,我们要怎样活呢?我们现在困扰的一些东西,在这一生中真的重要吗?
从绿地出来,逛逛就到了苏格兰国家美术馆。
巧了,这个美术馆也是200年前建的。还有一副1825年的画,画的是美术馆正在建造时的状况。震惊我的是,画里这200年前的街景,和今天差别并不大……最繁华的街依然是门口这一条,主街上楼的高度也依然是只有三层,连前方公园草坪的高低走势,都和今天别无二致。甚至我还在画里,找到了好几栋和今天一模一样的楼!也包括美术馆的这栋楼……
这幅画突然让我感觉好像200年也没有很远,画里那时的人们在这条街逛街、逛公园、遛狗、看画,包括吃的英国菜可能和今日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之所以这一点让我如此惊讶,大概因为这在中国是不可想象的!别说200年,一张20年前同样地点的照片摆在眼前,可能都和今日天差地别!
一边自豪于祖国发展之快,一边又有点遗憾,很多美值得纪念的古建筑也同样毁于跟不上城市的飞速发展。这就是两片土地上真实发生的差异,也许并没有好坏。一个人短暂的一生中曾见证了什么,也都是他特有的体验和缘分吧。
美术馆里也有很多200年前,甚至800年前的画作。到今日依然浓墨重彩,栩栩如生,可能时间在「美」的面前也有些许无奈吧。200年前的鲜活画作,和200年前的灰暗墓碑,好像在诉说着完全不同的人生故事。
在活人看客的眼中,看起来好像留下传世名画的人更「没有白活」。但评判一个人是否白活的标准并不在我们手里,而是在亲自活过这一生的人的心里。在几百年后的今天,能留下点什么的人也只是凤毛麟角,难道其他人都白活了吗?
也许想留下些东西什么的想法,也只是小我Ego为了对抗生命的短暂而产生的念想罢。而对于已经安睡百年的人们来说,是否真的留下了什么,好像也并不重要。那么真正重要的,又是什么呢?
我们这一生都「创造」了很多东西,但是否能留下,似乎是后人们的选择。不管最后有没有被留下,创造的过程本身就会让人感到「不白活」吧。
没想到这短短的闲逛两小时,带给我不少的冲击。年轻时好像总觉得生命有无限长,但这一路让我认清了「能活着是幸运」的真相。在200年后,可能绝大部分现在活着的人,已不在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那么在这短暂的一生,还不活得尽兴吗?
这一行给我带来一连串的教练问题:我要如何度过这一生?到底什么才是对我重要的?我需要放下什么?到底怎样活才能让自己「尽兴」?……这些问题恐怕都没有固定的标准答案,而每一天的体验和觉察又都会让我们对这些问题更清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