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是二十四节气中的最后一个节气,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大寒在岁终,在腊月,冬去春来,大寒一过,又开始新的一个轮回。
在寒冷的冬天,最暖和的事就是守在火盆旁。从小寒到大寒,从除夕到二月。
在家中,有两处最暖和,要么堂屋,要么厨房。村里的房屋是用泥砖砌成,地板是黄泥搅拌着石灰,用木棒一锤一锤夯打而成。所以在厨房里可以直接在地板上生火取暖,言为火塘。在堂屋取暖,会用铁火盆烧火燃炭,也可用破旧的脸盆来烤火。
小时候,也有围炉煮茶。大年初一,孩子们就会到村中的亲戚家拜年。每一家的火盆旁都会放着一个被烟熏得看不清本色的陶罐,罐口冒着细细的白烟,散发辛辣的甜味。这是姜茶,小火微煨,茶出好味。每个来拜年的孩子都会得到一碗姜茶,主人还撒上一把白米花。褐红的茶上飘着洁白的米花,微辣浓甜,米花入口即化。
家中火盆旁煨的茶,有姜茶,有煮好的油茶,陶罐挨着热热的炭灰,被或明或暗的火光照着,罐里的茶一直都是热乎乎的。有茶就有吃食,过年的吃食最丰富。春节期间,孩子们最爱挤在火盆旁,这儿是会客的地方,可以得到大人们的压岁钱,还可以享受各种吃食。围着暖和的火盆,身体暖和了,嘴巴暖和了,胃也暖和了。
那时的过年吃食不精致、品种也少,但味道纯正。每到过年,家家户户都会架起油锅,炸出莲花、玉兰片、麻通。玉兰片有粉红色、有粉绿色、还有白色,比现在薯片略大,更膨松更脆口。将出锅的麻通放到装着白芝麻的簸箕里滚动,圆圆的身体上沾满了白色芝麻,增添了香度,迷醉了味觉。
年前,村里都会响起“砰砰”的声音,这是魔幻之声,这是召唤之声,孩子们听到这个声音,都会在家里装上几竹筒大米或者晒干的玉米粒,向家长要上点零钱,飞奔地寻声而去。做爆米花的人,每到年前都会如约而至。铁罐喷出的白米花、玉米花,比绚丽的烟花更美。巧手的主妇会熬出一锅糖浆,倒入白米花,做成一块块的米花糖,也会做出一个个如小皮球的玉米花糖。更能干的主妇还会做花生糖、芝麻糖、冬瓜糖。
在记忆里最深的是一种外表平凡略带粗犷的饼干,一块饼干长约7、8厘米,浅粽色,正面光滑背面粗糙,咬一口,听得到它动人的轻脆声,满嘴留香,空气都化成浓郁的米香。这种饼干多用于走亲访友,一张火纸包上十几块饼干,用绳子绑好,正面贴上一张小红纸或者塞上一个小小的红包。吃着这个味,童年匆匆的时光里有了期盼,后来再也寻不到它了。
那时的过年,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有的就是温暖的火。正月的晚上,孩子们也爱守着温暖的火。晚上有火,也应有吃食。这些吃食,由孩子们做主。
大家各显神通,从家里带来不同的食物。会用火盆里带着点火星的灰烬煨几个红薯,煨红薯是有讲究的,黄色红薯最好吃,次之是白薯和花心红薯。圆圆地红薯外皮煨成焦黑,散发着甜腻的香味,掰开,香甜的热气包围了小脸,吃上一口,又甜又松软。也会把家中做菜的芋头或者慈菇偷来放到火里煨,虽然没有黄心红薯的甜味,但也是粉粉地、糯糯地。
“拨火煨霜芋,围炉咏雪诗。”古人拨动炭火,煨熟霜后香甜的芋头,围着火炉,写着小诗。孩子们也煨着芋头,在过年的日子里,有甜茶,有吃食,心甜意洽。
煨鸡蛋也是大家的喜爱,用湿纸包裹好鸡蛋放入炭灰里,热热地炭灰将热量慢慢渗入到鸡蛋内将它煨熟。剥开快成灰烬的纸,看到蛋壳已变成焦黄,剥开蛋壳,裂缝在蛋白上绘出抽象的浅棕色线条。煨鸡蛋讲究掌握火候,温度适中,煨鸡蛋就美食,炭火过旺,鸡蛋就会因受热太强而爆炸,弄得一屋都是灰烬,从而引来大人们的几句责骂。
过年的一盆火,对于孩子们来说不仅是取暧,更把它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只要能吃,都会想办法拿来煨。红薯粉条、木薯粉条轻轻靠近火,它们就会敏感的膨胀,以另一种方式成为美食。将火夹架在火盆上,放入白糍粑粑或者是甜甜的年糕,白糍粑粑因火的热情开心地长成了面包一般,撕开一个小口,塞入用花生与黄糖舂成的花生馅,雪白的拉丝,浓香的甜馅,如过年一般甜蜜,一般幸福。
火光揺曳,把孩子们的身影都映在墙上。火盆的炭在燃烧,陶罐在煨着姜茶,嘴里塞着美味的吃食,在寒冷的春节里,与一群小伙伴围着火盆煮茶煨食,亦是一件快乐之事。围的不是火盆,是春节的温暖,煨的不是甜茶和食物,是对美好生活的种种期待。
现在,围炉煮茶成了城市中的新风尚。在院中、在家中搭起温暖的炉子,煮上一壶热茶,再烤上花生、板栗、橘子等吃食,便可欢聚畅谈,闲话家常,生活的松弛感就在此产生。日子滚烫,茶香荡漾,温暖之气绵长福泽。
从前过年的日子很缓慢,有喧闹,有欢笑,有懒散,在火盆煨茶煨食里快乐整个正月,在温暖的火盆守着无忧无虑。治愈的柴烧声、煨茶声、嘻闹声,在春节的日日夜夜,温暖自己将来的梦。
守一炉温暖的火,煨煨茶,煨煨吃食,守着春节的时光,周而复始,又是美好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