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风向树

                                          2014年风向树

                                                                    文:石人        编辑:石人

                                                                                摄影:来源网络


2014年我在瑙河附近的出租房里囤了半衣柜的烟,另一半是她的和我的衣服。

      选择租这套房是我们协商的结果。出租房在一楼,据着不成文的规定,一楼外的一大片草地成了我们的私人花园。透过主卧的落地式窗户就可以很好的看到外面的景象,气候也蛮顺心。唯一令我不满的是临窗地方的一株风向树,向西边斜长着,树顶针尖般的树叶在风力的作用下已经可以触及窗户,躺在床上能清清楚楚的听到类似敲窗的响声。再者,那株树挡住了部分阳光的入射,一来阻隔了风景,二来导致卧室潮湿,我不得不在柜子底层加了两层防潮垫。

      我和她商量要不把树砍掉,这点上她出乎意料地与我意见相悖。原因是维持事物本身的秩序。“就像兔子要打洞吃草一样,风也会改变树的形状,这是不可逆转的现象,不如把窗户拆掉吧?”正如印象中的美术生,她对于这种自然事物似乎带有天生性的敏锐。而后我听从了她的意见。

      窗户拆掉后房间潮湿的问题有所改善,只是每当下雨的时候风总把雨洒进卧室。好在这里规模像样的雨是不多见的。那株树没有玻璃阻碍后便疯狂地向屋内延伸,树顶的枝叶像触手一样倒吸在天花板上。自从发现树形状的改变之后她每天坐在窗台上练习写生,而我则寻些把烟卖掉的门路。

      过了一段时间有余,天气渐冷,有了转冬的意向。此时那株树的枝叶已经占据了大半片天花板,而且有了枯败的迹象。不时飘一两片泛黄的叶子。树表在太阳下显得黄绿相参,清晨则铺了层白白的霜。而她已经不时常来了,有时候来,有时候不会来。衣柜里还剩下小半堆烟,我并不着急卖掉,时不时会拿出来抽。放在阳台旁装废纸的篓被我用来装烟蒂,纸篓渐渐满了起来,下面积了一层黑灰的雨水。

    冬天快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她都没有来,好像失踪了一般。而后一天她突然打电话,对我说明要搬出去的事情,并且交待了时间,“到时会有一个学长帮忙搬东西,可能要进去收拾,不会介意吧?”

      我不怎么记得我怎么回答了。

    “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呀,他是研究生物的,在科研楼有住所。”

    “不会是研究兔子和树吧?”

      我不怎么记得她怎么回答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窗台上抽烟。此时光秃的枝干又重新发了细小嫩绿的芽,旧时枯老的叶也还没完全褪去,青黄不接地吸附在天花板上。失去叶子的枝干领地已大不如前,白粉墙上露出了斑驳的痕迹,像脱掉宽松服袍后显现出的长满褐斑的老年躯体。不同时段落下的叶也一直没有处理,落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阳光渐渐透了进来,原本不宽的双人床现在看来竟敞亮地不可思议,被单和两片枕头颓然地缩在角落。写生的画布架和凳子积了厚重的灰,纸篓倒过几次,现在又快满了。这些疮痍般破旧的痕迹如同风向树的枝干由内而外地延伸,像是隐藏着某种和自然相关联的事物的秩序,指向明确且无可辩解。我把深吸入肺中的烟吐了出来,一种空洞的惆怅旋即充满了房间。

    我忽然有了打扫的欲望。

      做完这一切耗费了不少的时间,先是房间的落叶,而后则是布满的灰尘,枕头床单都整整齐齐的摆好,并将属于她的那份装入行李箱,放在客厅里,烟抽完纸篓便直接扔掉了。唯有那写生的画架和凳子没有擦拭,它还保持着原样,在等待它的主人。

      为了刻意避开了她在电话里谈及的时间,那之后我没有再去那间住所。我时常感觉里面残留了别人的气息,并且挥之不去。那种气息已经把我所留下的空洞完全覆盖,像风向树的枝干一样重新蔓延到整个房间,而且更加猛烈,更加毫无破绽。

      过了半月不足,我接到了房东来催续租的电话,我说这月就搬走。当天我再次来到那间屋子。客厅的行李不出所料已经被想象当中研究兔子和树的学长搬走,而其他布局没有遭到变动。风向树重拾了旧日茂密的辉煌,风从窗外吹过卧室,走廊,再到厅堂,又从另一扇窗户吹出。走到窗台旁,我忽然意识到画架已经被移动过了,凳子上叠了一堆厚厚的油画布。我一张张的翻过去,是那株风向树,在画布上一丝一毫的变动着----像是有穿堂的风牵引,不,或许是树在随风而动,有如动画般重现。树枝犹如触手一样向屋内蔓延,从一开始的青葱逐渐开始出现枯败的黄叶,而后是霜叶的出现,继而开始衰败,全面退减。而后是一如既往的枯枝,但树的形状有所差异,只是接下来的每一幅似乎都经历了长时间的跨越。冬季的那番景象在画布上出现了空缺,像突然由深秋转为初春------最后一张出现了嫩芽,大致如同半月前所见那般,只是枝叶要茂些。

      放下画布,我觉着了一丝异样,但说不出来头。仔细感受,才察觉是风的静止,这应该是刚才聚精会神凝望画布所忽略的部分。我听到了莎莎的响声,风静止之后仍然莎莎作响。哪来的声音呢?闭了眼,似乎能感觉树木仍在毫无止境地向内室倾斜,像是要穿过卧室,走廊,再穿过厅堂,从厨房的窗户脱逃,追逐风曾留过的痕迹。我恍惚有了这样的感觉,或许风未曾改变一棵树的形状,只是树要追随一束风的轨迹。

      我想找个时间和她说说这件事,关于我们,但又怕陷入什么执念之中。只是执念这东西,大概风一吹就散了吧。我一开始是这样以为的,只是不知过了多久,我还在等风来。

- END -

作者:石人

2014年的风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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