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然(凡人呓语)原创
嫌单间住的太无聊,侯振江索性换成了多人间。旅馆的多人间最热闹了,旅客均来自天南地北,所从事的行业也是五花八门的。一到了晚上,同住一屋的旅伴也全回来了,房子里便如平时样的闹嚷起来。这间直对过道的客房里连侯振一共住了四人,除侯振江外,有两个年轻的外地人是来桂林找工作的,另一年纪稍大的人,则是时常到此出差联络业务的。四人住一间,虽则是挤了点,晚上也少不了耳里要灌满磨牙放屁,以至轰天激越,九转回环的扯鼾声,但仍然阻挡不了多人住一起时,大伙山南海北砍大山带给人快慰时的诱惑。尤其是那个年纪稍大的业务员,多年在外走南闯北,见识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房里最活跃的就数阅历丰富的侯振江与那个年纪大的业务员了,光这两人身上的故事就足以听得那两个刚走进社会不久的小伙子叹服。年纪大些的业务员姓刘,众人皆尊称他“老刘”。老刘身上的故事实在令人唏嘘。老刘是湖北浠水人,幼年丧母,二十八岁前,一直与失能的老父亲相依为命。后来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眼看年岁攀升,却没一位姑娘愿意嫁给他。老父亲狠狠心,将家里仅有的三百元硬塞进他的兜里,撵着他离开了浠水,踏上去武汉的大巴。举目无亲的老刘在武汉找了几天工作,愣是没有被相中,眼望贴身装着的钱一天天减少,他无比的焦虑。在一位好心人的提醒下,他又独自乘坐最便宜的慢火车来到了长沙。寻个无人处,抖索着捏出仅剩的还带有体温的一百五十元活命钱,他再次迈出找工的脚步。他先是漫无目的挨家店铺地问老板要人不?一直找到红星大市场一个卖太阳能热水器的店铺前,他壮着胆子谦和地朝柜台后的老板娘问声好,将他找工的愿望一并说给了她。他甚至恳求老板娘,只要能收留他,有个容身之所,第一星期的工资可以不要。老板娘被他的一腔真诚所打动,正好店里也正缺个业务员,经与她老公商量,就收留了他。
当天下午,老刘花五十元钱在修车摊买了辆旧自行车,出去跑业务就全靠它助力了。翌日,天还没放亮,老刘就去馒头摊花六毛钱买了两个又白又大又顶饿的馒头。他单手骑着车,边骑边吃,以节省路上的时间。那几天,他在几个新入驻不久的小区挨户敲门推销,不到一个星期,就卖出了两套太阳能热水器,令老板娘和同事们都刮目相看。从此,老刘就在这家江苏人开的太阳能热水器店待下了。又做了半年,他售出的热水器销量始终名列前茅,老板娘赏识他的能力,垫资在湘潭替他开了间太阳能热水器小店,仅要求老刘必须从她手里拿货即可。老刘当然巴不得这等好事,不用掏一分钱,就拥有了自己的店铺。不过,他很珍惜这次机会,凡事都必躬身打理,生意竟一日日的红火起来。又过了半年,老刘认识了做保险的老婆,事业爱情也发展得顺风顺水。直至有一天,正在店里算账的老刘被一个陌生的商人找上门,才算彻底地改变了他多舛的命运。
找老刘的这个商人,是浙江一家大型抽油烟机厂的老板。他当天正好有事路过老刘的店铺,就萌生了让老刘经销他抽油烟机的想法。老刘一听不须占用现有的资金,对方负责提供店里的样品,每卖出一台,随时结给店里高额的提成。这样的买卖,精明的老刘自然乐意干。渐渐的,卖抽油烟机的生意大大超过了太阳能热水器赚取的利润。老刘索性专门卖起了抽油烟机,与搞保险的妻子招了一批业务能手,天天抬着抽油烟机在新交付的中高档小区里现场炒制干红的辣椒以演示给路人观看。亲眼看见呛人的辣椒挥发出的刺鼻浓烟被尽数收进运转着的某品牌抽油烟机的腹中时,现场购买的人,也从最初的十台八台,一下增至百十多台,就连排队付款的队伍都延续到店门外了。老刘当年就成了厂里在全国也属屈指可数的销量冠军。经过几年的打拼,老刘在长沙与湘潭分别购置了别墅,还买了两辆豪车供自己驱使。
日子如果延着这个轨迹继续发展下去,自然会越走越顺当。可老刘天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现如今也有了钱,想法也跟着在变。他迷上了炒股票和期货,并全身心扑在了上面。原来的生意虽受影响,却也还能赢利。自从老刘将大笔资金挪用到股票与期货上,他的霉运也就找上头了。终因亏欠太多,店关了,别墅、豪车也卖了。一家人重又挤在一套五六十平方的老房子里。急遽的起落,令他萎靡不振。还是浙江的那个老板怜惜老刘是个人才,让他负责厂里在广西的业务市场拓展的工作。
老刘的故事让人唏嘘,生活何尝曾亏待过执意拼搏者,又何曾放过执迷不改之人。
一连几日的相处,大家也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只是老刘有事在身,当晚就去了柳州。那两小伙找好事也要搬走了,四人间一下就显得空寂了许多。
住的这几天,他还偶然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名长相清秀纯朴的服务员终日郁郁寡欢,见人也紧抿双唇,眼里飘忽躲闪着恐惧与焦虐的神情。这自然引起了侯振江的怀疑,日常便留心起她来。他终于发现了一个不正常的现象,每天中午,当少女去整理每个客间时,总有一个瘦矮的年轻男子时不时地立在房门前向少女张望。但有一点又很奇怪,在侯振江的眼睛刷向这瘦矮男子时,他又迅速将头缩回了房间。侯振江也大致可猜出,少女的焦虑与恐惧,与这瘦矮小子肯定脱不了干系!及至有一次,少女路过瘦矮男子门前时,竟被他一把拖了进去。侯振江郁闷,气极,真想冲进门教训瘦矮男子一顿!可多年闯荡社会的理智束缚住了他的冲动,什么情况也不知晓,冒然惊扰也许会惹祸上身的。他又克制不住的默默地留意着瘦矮男子房间里的动静。直到已过去了漫长的十几分钟,少女才掩着面,披散着乱发,衣着不整地从房里挣跑出来。这真的令侯振江震惊,更使他激愤与盛怒!他想帮助被欺侮的少女,却不知从何处介入。第二天的中午,他实在憋闷的慌,就信步沿着台阶上了旅店的顶楼隔层。怎么也没想到,少女竟然只手抚在小窗上,在光线暗淡的隔层颤耸着单薄的双肩嘤嘤地啜泣不止。少女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泣涕声,并不曾想过侯振江也会上来。侯振江也不隐瞒了,急上前攥住她的腕子就问:“那个瘦家伙到底把你怎么了?你光是哭有什么用?”少女强抑多日受的委屈与侮辱像猛然打开的水闸,轰的一声,突泄而出。她站立不住,晕得伏在了侯振江的肩上……
少女不准许侯振江去找那个瘦矮男子算账,瘦男人是本地一个臭名昭著的混混,盯上她也有好久了。这些人的黑恶势力很大,惹不起的。她打算等月底结了工资,就偷偷地回远郊山区的家乡,彻底地摆脱那个瘦矮的魔鬼!
又过了百无聊耐的一天,货也终于送到工地。侯振江结清货款,就再也不想在桂林多待一天了。他都计划好了,南宁离此不远,趁便去开拓一下广西首府的市场,也是不错的选择。
带着一腔的愤闷与牵挂,也带着对桂林山水的绵绵依恋与不舍,侯振江连夜乘车直奔了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