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来到罗娟所在的农家菜饭店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二点了。早已经过了饭口,这个时候罗娟是可以休息一下的,立春也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跟她聊聊天。
天气又闷又热,眼见着一片黑云从西天上漫卷而来,要下雨了。亚飞看了看天气,回头向立春说,“就别多呆了,看样子,这雨可挺大,一时都不能停,咱们抓紧回家吧。”
立春点头,下了车,小跑着进了饭店,只见两个服务员坐在一张桌旁,正在扒着葱蒜,店老板坐在吧台后面,蔫头耷脑地,几乎快要睡着了。
“你们好!请问罗娟在吗?”立春礼貌地问道。
店老板一下子抬起头来,仿佛在梦中被惊醒一样。两个服务员都侧头去看老板,谁也没吱声。店老板干咳了一声,从吧台后走出来,怕服务员听见似的,示意立春到门外来。
“罗娟前天就从这儿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店老板出到外边来,才小声说。
“走了?她去哪儿了?”立春惊叫,同时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老板脸上有些尴尬,低声说,“我家里的怀疑我跟罗娟有点儿啥,前天晚上两个人吵起来了,她非要把罗娟赶出去不可。罗娟一气之下就走了,我还差她半个月工资呢,要不然你替我给她捎去?她也怪可怜见儿的,一个人,年轻轻的,能上哪儿去?”
一股怒气从心底油然而起,无风不起浪,是不是这个店老板见色起意,想要欺负可怜的罗娟呢?她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向店老板。店老板却回避了她的目光,回屋拿出来几张百元的票子递给她,“你就替我捎给她吧,替我说声对不起。”
立春一把扯过钱,使劲瞪了一眼那个一脸畏缩相的男人,转身就走。雨已经开始下起来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在立春的头上脸上。她快跑几步,上了亚飞的车,使劲抹了一把脸,她气愤得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脸上的雨水中是否混杂了泪水。
“怎么了这是?眼圈怎么还红了?”亚飞惊讶地问道。
“肯定是这个店老板欺负罗娟了,她现在不在这儿了。”立春气忿地喊道。
亚飞这几年总在外面,跟各种城里人打交道,见的世面多了,听到这样的事一点儿都不奇怪。年轻的女人,尤其是有点儿姿色的年轻女人,又没什么文化,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哪有那么容易?当初来这个饭店的时候,他就提过醒,怕男老板会有可能占她的便宜。立春说是吴名介绍的,是吴名朋友的什么亲戚,并且罗娟也不抛头露面,就在后厨干些打杂的活,也不至于的。可如今,真就应他的话儿来了。
“别着急,她现在去哪儿了?你想咋办?”
立春望了望窗外的大雨,已经下得一片迷蒙,几米以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这雨还真是应景儿,纯粹是添堵。’她在心里想。
“我知道她住在哪里,现在你就开车带我过去看看。不找到她我真的不放心,我怕她再走下道呀!家里你也不用担心,有亚丽在呢,是吧?”
亚飞理解立春的心情。罗娟是她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是她童年记忆里不可或缺的人物,她对她始终保留着纯真的感情。作为朋友,在她有限的能力下,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堕落红尘。她有一颗善良真挚的心,这也是除了她美丽的外表,最让亚飞动心和珍惜的品质。
“好,我什么都不干,今天全陪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都陪你。”亚飞温柔地说,发动车子,向立春指示的方向艰难驶去。
罗娟的住处是赵秀芳大姨的女儿小娇帮助找到的,是他们家曾经的老邻居家的门房。正房是一对老夫妻在住,门房也就十几平,一个小炕,连着一个灶台,窗户严实,屋里干干净净,刚好适合罗娟一个人住,房东也令人放心,因而立春才同意让她住在这儿,一住也快有一年了。
亚飞把车停在胡同口儿,立春顶了雨跑进胡同,敲响罗娟的窗户。罗娟果然在家,见立春顶着雨来找她,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赶紧开了门,把她扯进屋里,拿了毛巾为她擦头上身上的雨水。
“怎么顶着大雨来了呢?都知道了是吧?我被他们赶出来了。”罗娟边擦边平静地说道,经历了两年风尘生涯,也没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了。只有立春的关心,才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是那个老板欺负你了吗?”立春问道,“可把我担心坏了,我真怕你连这儿也不住了。”
罗娟微微一笑,“怕我又上那种地方去,是不是?唉!我这个人就是命苦,不认命都不行。从小我爸就打我妈,我就寻思啊,到时候我可得自己处对象,自己处的就不能挨打了。可是李永发他还是打我,比我爸打我妈还狠。我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肯定不爱听,因为你嫁了一个好男人,是不是?呵呵。可是,好男人真太少了。本来我寻思好好在那个饭店干几年,攒点儿钱,然后自己寻个出路,也不能总不见人吧?没想到那个家伙还是动了贼心,也算他倒霉,还没等他动手呢,就被他老婆发现了苗头。一顿臭骂,把我赶了出来。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就走了。这两天啊,我就一直在这儿躺着,想着好好休息几天再说。你放心吧,就算我还想走那条道儿,我也得告诉你一声儿,我不能对不起你对我的一片心。”
“罗娟,那条道儿高低咱不能再走,总会有更好的路可以走的,是不是?”立春说着,把那几张票子掏出来放在炕上,“那个人说还欠你点儿工资,让我给你捎来。我寻思不要白不要,凭什么不要啊,就接过来了。现在你说说,你有什么打算吗?要是还没想好,你就先在这儿呆着,我帮你想办法。”
罗娟看着那几张钱,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够了,够够的了。我没什么文化,也没啥能力,不知道能干点啥活着。就算打工也只能打这种挣钱少没地位的,还时不时地被那些小人惦记。我也下决心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那条道儿的。可是,我又能干啥啊!要不然,你再托托月梅她男人,或者别的人,给我找个家吧,岁数大点儿都不要紧,不打我不骂我,让我能安生地过日子就行。月梅跟你不一样,虽然咱们都是同学,但我知道她瞧不起我,她不想跟我接触,她嫌我给她丢脸。所以,我就不往人家跟前凑了。我知道你在他们两口子那里有面子,说话好使,你就帮我跟他们说说吧。”
立春忍不住哭了,把罗娟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肩。是的,别说罗娟,就算她周立春自己,又能有多大能力呢?如果她有能力,不是早该把罗娟救出苦海了吗?她不也还是天天忙活着自己的日子,也在举步维艰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吗?虽然好似风光,可是自己不也还是住着三间破草房吗?在经济上没有重大的能力,那么在其它方面也真的就无能为力啊。她几乎理解了亚飞为什么一定要把事业干大了。
“你要是真能安心那样的日子,也挺好的。至少不受欺负,不愁吃穿。我会跟吴名说这个事儿,他认识的人多,一定会有合适的人选的。你就好好在这儿休息几天吧,我把我家电话给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等我有了消息,就会告诉你的,好不好?”
罗娟点头承诺。立春看了看窗外,雨似乎小了点儿了,就跟她告别,回到亚飞的车上。向亚飞说了罗娟的意思,亚飞也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路子。毕竟罗娟当过风尘女,又没有什么能力,也就只有稍微年岁大的男人不嫌弃她了。要是能找个好人家,吃穿不愁,倒也是一个好归宿。立春想了想,决定不去找吴名,回家以后电话里跟他说。最近一两年来,赵月梅不常回娘家来了,为了女儿上学,她舍弃了很多。另者,吴名在公安局混得不错,职位眼见着上升,她也开始以夫为傲了。但对立春,她还是很热心的,偶尔回娘家,一定要来看立春,还要大包小包地给杨威带东西。立春求吴名办事儿,也尽量先通过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雨一直没停。路况十分糟糕。亚飞集中精力,稳稳地把车开回家里。杨妈妈一直担心着儿子儿媳,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杨威早上去了姥姥家上学,只有亚丽抱着小月陪在老人身边。屋里已经预备好了两捆干柴,亚丽就要准备做晚饭了。
“自从下起暴雨,妈这心啊,就一直提着,眼看着,脸色都不好了。”亚丽跟哥哥嫂子说。
立春过来,摸了摸婆婆的脉搏,安慰道,“妈,亚飞开车特别稳,您就放心吧。这才不过是去了一趟街里,碰上这么一场暴雨。以后他真的跑起长途,一个月一个月地不回家,那您可咋办?总不能天天吃不下睡不着吧?”
杨妈妈叹口气,“当妈的就这样,没办法呀,改不了。我这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亚飞看了看老妈,还是坚定地说,“妈,有立春在家,我放心。省城我还是要去一趟的,我听立春的,亲自去看看。看好了,我就得干,时机得抓住,不能再拖了。”
杨妈妈轻轻笑了,“去吧,去吧,妈不扯你后腿。有立春在家,亚丽也能常来看我,没啥不放心的。”
立春看着婆婆,心里有些不好受,默默起身,跟亚丽一起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