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捏着两条梆硬的小腿,痴痴地看着脚上的泥,真酸爽啊。
为了爬这座山,我六点半起来收拾,十点到山脚。这天运气不错,阳光覆盖了整个村落,可山里面依旧很冷。我炒了个菜,我加紧速度吃饭,我怕没吃完就凉透。还好店家菜品精致,几坨肉一溜烟就没了。
十分钟后。我争取了个村民的面包车到了登山口,开始了与山的角力。
三个小时以后,我登顶成功。在离山顶寺庙还差几步路的时候,我盯着慈航普渡几个字看了又看。买了三炷香,用了一分钟才点燃,向菩萨拜了三拜,完了又磕了三个头。
吹着风,喝了点向山间小贩讨来的热水,看了会书,开始下山。
小腿逐渐抖得厉害。
有一节路雪水没化干净,还把山上的泥巴冲到了行道上。趟过去这一段,这鞋就脏啦。其间倒是有凸起者稍微高点是干的,但不敢跳过去,怕更有甚者一个趔趄把衣服也弄脏了。
蹑手蹑脚地走在泥巴路上,鞋底与泥浆的接触产生着叭唧叭唧。这叭唧叭唧我是知道的。
小时过年在白洋沙湾舅爷家走人家,也是冬日的雪水化掉,农村的泥巴路乱七八糟。大人怕小孩走不好路摔倒,就一人背一个。
我上了幺舅爷的背。那时幺舅爷只比我爸大几岁,我便信任他。但是当走到一截稀泥巴溜的山坡路时,我心有担忧了。万一舅爷突然翻车,我岂不是要摔个狗吃屎,而且我更高要吃的屎肯定更多。我担心得闭上眼,就只听到幺舅爷鞋子与泥浆的有节奏地叭唧声。就这样叭唧了一路,我被放下,顺利着陆,平安无事。
我回忆着这叭唧声,鞋子上的泥也开始越来越多。无所谓了。我开始享受着这叭唧声,泥巴路突然走完了。
我想起更小时在星光的婆婆爷爷家。那时家门前还没有砌水泥路面,一下雨就寸步难行,有几个坑洼处,下雨了就成了一滩浅浅的长江。我捡了一块烂木板,漂浮在这长江上,拿出爸爸给我买的玩具车,搁在木板上,之后便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轮渡。当我又一次将车开下渡船时,“轰”的一声,好像车子真发动一样。我抬头一看,隔壁家农用车轮陷到泥里,溅了另外一户大门上满脸的泥。
论那一年云池泥巴古屋的倒塌,我也是出了一份力的。老三那一年还没出来,我和老二一起跟着大人去推倒那个土质围墙。推倒的泥巴块,我和老二一起屁股后拖个锹,运到路边倒掉。我更小时,在这个倒塌的泥巴古屋里和曾祖母一起捉过小鸡仔;被妈妈抱在被子里的夜里,看着幺幺对着小霸王练习五笔打字。泥巴块为外公手砌,生产队长为了惩罚他这个成份不好的富农,让他用手在地里刨出来的房子。
最后几公里的腿真的就像灌了铅的那么重了,鞋上的泥也慢慢干了。
“客运站走不走?”
“好钱一位?”
哈哈,我成功抵达山脚了。
我坐上凉亭的凳子,双腿一蹬,然后像一坨稀泥似的瘫起,眼睛盯着那双鞋慢慢出神。
我想起《活着》里凤霞用指甲给福贵刮起了裤子上的泥巴:“爸,我在给你洗裤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