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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夏天要是没了风,世界便是纹丝不动的,充斥着让人难以忍受的回南天。地面上上升的温润的水分在街上动弹不得,不见动静地,就扑簌到人的脸上去。
于是乎,过往的行人要么满头大汗,要么油头满面地,络绎不绝地在夏天里行走着。
也就是这么个时间的间隙里,我闻到了清爽的风。细微地,均匀地从右手边的摊位上飘散开来。
定睛一看,是芭乐。
-02-
福建南方实际上产的本地芭乐应该是小而硬的。
有的硬如石头,一整个,小小的,连接枝桠的部分开始见黄,你以为可以吃了,摘下来,大咬一口,才发现苦涩得不堪入口;有的大而饱满,但是不细看,都看不出已经钻进虫子,开始从内部软化,直到淌出始是香甜继而腐臭的水来。有的中等,连接枝桠的部分也是发黄,但整体看得见三分之二的黄。伸出手触摸,软硬刚好,小心地翻看是否有黑点,洞孔,继而小心翼翼地用刀切开,于是酥松香软的内核便尽收眼底。仍旧小心地咬上一口,发现香甜可口,从此便爱上芭乐,成了为吃水果的爬树人。
老家后边是邻居的果园。果园里种了龙眼树和芭乐树,还有几棵香蕉树,都是些南方常见的水果。果树虽然是邻居家的,但因为照看果园的是一对老夫妻邻居,六七旬左右,夫妻俩还在果园里额外种了些当季的蔬菜。
可能是我不常注意果园,又或者是老夫妻真的很少去照顾果园,我总觉得果园一直是像片森林一样大的尺寸的存在。至少果园外围的巷子和水沟总是积满了落叶。仿佛上一年的落叶大地还未消化殆尽,今年春季便又把去年秋装换下,扑簌地又叠加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有几次,从放学路上回来的我,会贪婪着果园散发出来的果香而勇敢地选择了走果园外的巷子。
之所以说是勇敢,因为落叶积得很深,那时尚是幼小的,又爱打赤脚的我,总担心我的大脚丫会踩到草针,或者会有蛇突然冒出来,朝我胖胖的腿咬上一口。这些念头直到现在,也还没从我的脑海里退去。但因为贪婪那些果香,我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那条路回家。
-03-
以前盛夏时节,我们一家总会到老家的屋顶上过夜。有时候太阳一下山,我们便赶紧爬上屋顶,贪着傍晚清爽的风。也是在这么个时候,我看见堂哥爬上了邻居果园里的树,和他的小伙伴,摘着当时熟透了的芭乐和龙眼吃。
我和妹妹静静地看着他们,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堂哥被邻居发现。堂哥转身时,大概是看到我和妹妹渴求的眼神,一举手,便扔过来一把又一把还没熟透的龙眼和芭乐。
我和妹妹吧唧吧唧地吃着,乐此不彼。
那个夏天过后,堂哥便去深圳打工了。也许是到多年后的今天,我的刻意想起,才能明白,当时的那个转身,其实就是堂哥人生众多个转折点里的一个。只是当时的他,大概也同贪吃的我和妹妹一样,什么也没意识到,什么也没观察到,就只是看着眼前的所有,简单得欢乐起舞。
堂哥不在后,我成了接替他的人——我爬树,去摘芭乐。
-04-
这段回忆,其实应该带着些抱歉,因为当时的我偷了邻居的果子。当然,最后的结果并不美好,我也因为做错事,而从此看到老爷爷老奶奶就绕道走。
那片果园,终于又回到当初在我心里像森林一样的存在。只是也奇怪,后来它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我没能再看到那片果园。
果园不再是森林,当时的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再也没人爬上那果园里的任何一棵果树。而现在亲戚家里,每年都要新增的众多陌生的小孩面孔,也没有一个人会对那果园疑惑不解,或者是想走近一看。
我们的童年也匆匆地被掷在脑后。
我们有了更多的行动能力,却永远都不会走近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