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维杉
你好吗?
很久没有跟你写信了,一是因为近来思绪混乱,二则是因为生病了。你知道的,我生病的时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根本没办法写信,希望你不要责怪我,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好的差不多了。
病的不是很严重,但有些头晕,我这些天都躺在床上,三十岁的我感觉自己提前步入了老年的状态。小病大病的时候感觉离死亡最近。突然想到了百年孤独里面的一段话“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你和死亡好象隔着什么在看,没有什么感受,你的父母挡在你们中间,等到你的父母过世了,你才会直面这些东西,不然你看到的死亡是很抽象的,你不知道,亲戚,朋友,邻居,隔代,他们去世对你的压力不是那么直接,父母是隔在你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帘子,把你挡了一下,你最亲密的人会影响你的生死观。
我想起了我的爷爷,十年前他还在的。那时候清明节,我们会有好几家人去扫墓,我只知道那里躺着我的姥爷,在我还没有出生时,他就躺在那里了,氛围是记忆的产物,没有什么记忆,也就谈不上悲伤。
大家站在那里,围成一个圈,默不作声。我在想“大家都在缅怀些什么呢?缅怀死去的人,还是逝去的记忆?”
维杉,我知道,看到这里你又要念叨我了,说我不懂得释怀。但痛苦对我也是有意义的,我能感受到痛苦的程度和我感受快乐的程度是平衡的,活着应该是去感受这一切。
那年我十八岁,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我很近。在那之前,我有一种错觉,人会无穷无尽的活下去,爱我的人,我爱的人会一直在我身边。我知道死亡的存在,但当时这两个字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一种书面语。当书面语变得具体化,会瓦解我的一些观念。瓦解和重建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
我的母亲告诉我“时间会抹平一切痛苦。”三十多岁了,时间告诉我很多东西,唯一让我坚信的是,生活不过是毁灭前的一个过程。但我依旧活得很理想化,以前是乌托邦的理想化,现在是认清现实后的理想化。前者不堪一击,后者稳固坚实。时间将当时觉得痛苦的事转化成了遗憾,随着时间,我遇到过很多事,说是满身伤痕不为过。我的情绪越来越平静,就算生气,很快就会平静下来。
你觉得这是坏事吗?我没有把它放在好坏里面评价,这是时间带给我的,经历带给我的,我接受每个阶段的自己。
在十几岁的时候,我还没有学会接受自己,也不会拒绝。活得很矛盾,人一旦矛盾起来,她大抵不会快乐。之后从接受自己的那一刻起,那种感觉怎么描述呢?就像快要被海水淹死的人,逃到了岸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就像关在黑压压屋子里的人,看到了从墙缝里射进来的阳光,我接受了各种各样的自己,后来无论遇到什么,我的本质是快乐的。
对了,维杉,我前段时间去一个学校带了一个月的课,教的是小学二年级。有一个小朋友叫李世成,当时我看到前两个字,下意识读成了李世民。一位穿着蓝色外套的小朋友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老师,不是李世民,我叫李世成。”他大致有七岁左右,由于站起来的时候太着急,他左右踉跄了一下。我笑着说:“好的,李世成同学。”
这所学校每一天的最后一节课会用来写作业,交上来再回家。大家都完成的很好,而李世成同学每一次完成的都很吃力,后来我发现他写几个字就要摸摸这,看看那。这几天我坐在他旁边盯着他写作业,情况没有好转,他依旧好动,我问他:“李世成,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写作业呢?”
他在草稿纸上写着,老师,你知道我的痛苦有多少吗?在纸上写完,他读出了这句话,我确实很惊讶,侧着头问他:“有多少?”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圈,指着圈说:“有这么多。”
后来从他奶奶那边得知,他爸妈都在别的城市工作,一年见不到几次,父母对他的成绩也很担心,他觉得自己很不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说什么呢?说以后痛苦的事还多着呢?说别讲这些没用的,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再举一些好好学习的人和不好好学习的人,生活相差多大的例子。但我什么也没说。
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大致想的是明天的零花钱够不够我买糖吃,放假该怎么玩,痛苦这个词,我不知道是什么。所以我没办法以孩子的角度去感受他的心情,也不知道怎么以成人的心态去感受他的心情。
我们活着去感受痛苦,感受快乐,生活里只有一种情绪是无聊的,就像让一个人每天放假打游戏,其实也过不下。维杉,人活着是鲜活的,我能感受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脉搏在跳动,能哭会笑,活着对我就是有意思的。
维杉,希望你好,我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