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直不愿意面对妈妈的白发的。能忆到最远的一次给妈妈数白发,是在二三年级的一个暑假的午后,天气闷热,我家的北屋因为背阳还凉快些,百无聊赖的时候,妈妈提出让我数一数她的白头发,现在是记不得几根了,只是很少,但妈妈依然很在意。有一段时间,她天天对着镜子扒自己的头发,就像她会执着的用手舒展她眼角的细纹,好像真的能抚平似的。
离开了那个最温馨的家,我也已经高过妈妈,几经磋磨,妈妈的眼袋明显的变得又皱又鼓。她自己说,那是没流下来的眼泪涨的。也是那个时候,我短暂的叛逆期开始富有攻击性,做了一件很无耻的事。我偷钱被妈妈抓住,数目不小,妈妈很急躁的质问我是不是学坏了,我为了阻止事态扩大(其实是怕她告诉爸爸后的混合双打),就反过来指责她只疼自己的侄子,对我丝毫不关心,声泪俱下,演技颇高,我看着妈妈从耐心的辩解到无声的叹息,很得意,觉得挨不了打了。的确,妈妈很爱我的两个表兄弟,但我当时完全明白谁也取代不了我在她心中的位置。当时妈妈出去买菜,给我带回来了一份我爱吃的卷凉皮,“因为你今天表现的很好”。从那时候起,我的内疚日久弥深,我常常想妈妈买菜的路上和回来面对我的时候,心内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因为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妈妈在我面前都会表现的很小心。我每每翻出这个事来给妈妈道歉,妈妈总说不记得了,让我不要老是想一些不开心的事。我是个无耻的人,却有一个和别人一样伟大的妈妈。我也在那个时候坚信,让妈妈难过少一些,她就会老的慢一些。
也许我的努力得到了不错的回报,虽然不是一帆风顺,但妈妈的心情是越来越好了,心里有什么别扭会在视频电话里跟我聊很久,聊着聊着又怕我操心,就自己宽解起来自己,弄的我们娘俩对着屏幕哈哈大笑。她会在屏幕里监督我做俯卧撑,要求我换衣服去跑步,我稍稍表示反对,她就立刻会向我撒娇,不巧的是我正好吃她这一套。这趟回家,因为没有时间染发,我第一次对妈妈脑后的白发感到震惊,两遍鬓角之间正好白了一圈,再也数不清了。我坐在床边,把她的头放在怀里,问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给她数白发。我总爱提小时候,她对这个话题比上物理课还擅长,晚饭散步时连续聊上个把小时都不带重样的。
我现在不愿意多说什么再也回不到过去,我只想在当下的每一刻能给她开心的感觉。白发不会在自己长黑,皱纹也不会被她的手指抚平,所以,我怎么能再让她的心里常起痛苦的褶皱呢?我也自信做的够好了,只是近来她似乎有些不知足了,我问她现在就想抱孙子是不是太早了些,她的回答永远是这两句:光棍汉子丢人,过年之前必须恋爱!
唉!一结婚就又有至少俩人跟我抢妈妈咯。
(常常这样欢笑下去吧,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