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一)

    我叫唐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

    据说我的爸爸年轻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女孩,他为了和她在一起,一厢情愿的跟着她从云贵高原到了广东,还一厢情愿的写了好多肉麻的日记,然后亲眼看着她在广东结婚了过后,他终于灰心丧气的回了家,然后在长辈的撮合下跟我的妈妈结了婚。据说我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很叛逆,她刚开始是不愿意听父母的话乖乖回家结婚的,而且对爸爸的印象并不好,但是架不住父母的劝说,还是妥协了。他们结婚两年都没有孩子,家里人都着急坏了,甚至开始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一方有什么问题,终于在第三年的时候,生下了我。

    据说我的爷爷奶奶听说生了的时候很高兴,然后空手到了医院,掀开襁褓看了我一眼,然后大失所望的感叹了一句:“女孩啊!”然后就问我的爸爸要车费,说他们要回家,好像投资失败的商人一样满脸晦气。

    后来爷爷奶奶催促我的爸爸妈妈出去赚钱,但是他们又不肯答应帮忙照顾不满一岁的我,我的大姑自告奋勇的说由她来照顾我,还跟我的爸爸说:“姐姐办事你放心,你们两口子放心去就是了”我就这样被带到了大姑家里,不过我的外婆非常记挂我,她白天干完活,晚上就和外公一起熬夜给我编小背篓,终于编好了,她开心的带着小背篓去看我,却听到我的姑父炫耀说我谁都不怕,就怕他,因为我一哭他就会给我一巴掌,我的外婆愤怒了,心疼的把我带到了外婆家。然后整整六年,我都没有见过我的爸爸妈妈,我盼啊盼啊,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是否爱我,满心期待的幻想着他们来带我回家。倒也不是外婆家不好,外公外婆对我很好,只是我在,他们会过得不好。我的舅舅舅妈很讨厌我,因为我吃了他们家的饭。哪怕我小时候其实并不爱吃饭,我很挑食,吃得最多的是外公外婆悄悄给我买的零食和酸奶,我吃饭的时候不许看电视,不然舅妈会把我的碗拖开,不让我吃了,我吃饭也不许用舅妈家的碗,只能用外公外婆给我买的小木碗或者小铁碗,吃完饭外公外婆还得把我的碗洗了,放在碗柜的一个小角落,然后一个人打伞,一个人背起我,慢慢的回外公外婆的家……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我的妈妈牵着我的弟弟出现时,我还以为是哪个姨妈呢,我高兴的跑回去跟正在洗衣服的外婆说:“外婆外婆,姨妈来了,还带着我弟弟呢!”外婆问我:“哪个姨妈?”我答不上来,然后我看见了一场奇怪的母女聚会,外婆平静的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上的泡沫,拖了一张小凳子给妈妈,问:“什么时候回来的?”然后她们就这样在门口平静的聊天,我还记得妈妈好像哭了,说她对不起外婆,出去这么多年也没挣到什么钱,不能支付外公外婆我这些年的抚养费,说我到读书的年纪了,我该回家了。外婆平静的说她知道,说她不要钱。过了几天之后我就要回家了,我高兴坏了,是爸爸来接我的,送我上车的时候,外婆特意叮嘱:“她生病了就给她买点药,不要带她去打屁股针。”爸爸说知道了。但是我们并没有直接回家,爸爸带着我在半路就下车了,他接了活,他给我买了一张《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光碟,让我待在超市门口等他,我像珍惜宝贝一样抱着光碟坐在超市门口,看着爸爸把一根根木头扛上车,那时我以为爸爸妈妈都好温柔,我以为我的爸爸妈妈跟别的爸爸妈妈是不一样的,他们一定是最好的爸爸妈妈。我在超市门口坐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一直幻想一家人在一起的生活。

    我高兴的跟着爸爸回家了,只不过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的光碟一回家就被弟弟抢走了,我焦急的寻求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帮助,可是他们都说一样的话:你是姐姐,你要让着他们。弟弟得意的对我和妹妹说:“这个家里面所有东西将来都是我的,你们将来都要嫁人,我想让你们滚出去你们就得滚出去!”

    我好委屈啊,但是从来没怀疑过我的父母是否是真的爱我。我发现爸爸妈妈每次去亲戚家串门都只带弟弟去,每次出门都会给我安排好多活儿啊,我问可不可以带我去,他们说我乖乖的把这些活儿干完了,他们下次就带我去,可是他们安排的活儿好多啊,我干了好久都干不完,他们每次都这么说,后来我就再也不相信了。爸爸妈妈有一次去逛街,一口气给弟弟买了八条裤子,我和妹妹都没有,我好难过,当着他们的面就哭了出来,他们笑着说只是没有看到女孩子的裤子,说我如果非要的话就拿一条弟弟的新裤子去穿吧,明明知道我不会要男孩子的裤子的。

    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那些年是妈妈在家照顾我们,妈妈每天要干好多活儿,很辛苦,我每天放学都快快的赶回家,去锅里找吃的,有时候是饼,有时候是炒饭,快快的吃完就去地里找妈妈了,妈妈会在碗柜上用粉笔写我们放学过后要干的活儿,我跟弟弟妹妹不一样,我每次都挑最累最重的活儿干,因为我不希望是妈妈来做,但是弟弟妹妹就会想方设法的偷懒,我那时偶有抱怨,但是好像那些怨愤的话从来没有人在听。爸爸妈妈不许我们出去玩儿,出去玩就会被罚跪香,就是跪在供奉祖宗牌位的屋子里,面前点一炷香,我只跪过一次,却是印象深刻的一次,那次我们三个都跑出去玩了,爸爸发现了,却只叫我回家,屋子里还晾着油菜籽呢,爸爸就让我跪下,我没敢问为什么只有我要跪,尽管后来爸爸让我起来给他生火了,这件事我还是记了好多年。

    每次努力的背着比自己还重的东西,汗水一颗一颗的往下淌,我都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能让他们多爱我一点。一年级的时候我就要洗衣服做饭了,因为弟弟是男孩子,所以弟弟不用做饭不用洗碗不用洗菜洗衣服,因为妹妹还小,妹妹也不用做。那些年我终于变了模样,怨愤,委屈,挣扎……让我不服,让我不懂。我开始跟他们唱反调,挨了最多的骂,挨了最多、最毒的打。她常常不会承认是她做得不对,她只会跟街坊邻居,跟亲戚说,说我不听话,说我叛逆,她每次都喜欢在我身上寻找做家长的权威。她用衣架打过我,用棍子打过我,用最诛心的话来对我。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的父母好像并没有那么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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