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块漂浮的圆木上,四周河水被豆大的雨滴打得劈里啪啦。是的,我会游泳,但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下过水了,天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块木头上面的,不过我想我得坐下,把重心压得足够低,以至于我不会跌下去,并且刚好这块圆木足够大,能够容纳坐下的我。我很难过,难过到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危险的处境,只是在想那些自作自受的事情。
河水的颜色变得有些淡了,像是女人光滑的肌肤,我好像就在这大远景的细腻质感上一寸寸地滑动着,风平浪静,我的“船”像在奶油上漂得一样丝滑。我想起我小时候以为自己能娶九十九个老婆,等我列够了九十九个之后我又觉得不够,心想再加几个也无妨。但是她们好像并不这么认为,说我耍流氓。哦对了,有几个看起来却并没有那样抗拒。
我喜欢就这样悠闲自在地荡漾在细腻柔滑的水面上,尽管看不到岸边,我也知道岸是一定会出现的。于是我抖擞身子站了起来,学着人们的样子跳大神,我觉得还挺像样的。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打心里究竟是想上岸,还是就这样漂着。类似的问题我遇到过无数次,也问了自己无数次,答案都是:再等等,等岸来了再考虑,我又不是鸟,我也没有那么宽的视野,我只生活在三维的世界,在不知道做什么的情况下,我就什么也不想做。
你看,我就说这河水不会那么乖巧,前方的分汊处蹲着三只河马,它们看起来非常强壮,像是要逼着我做什么。水流越来越快,眼看着它们三个逼进了,逼近了,它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肌肤色的河水快速地被它们吞下,它们这般强大的咬合力轻松地斩断了一根根钢筋铁条,它们抓鱼,它们像切割机,它们是平静的屠杀者,非常近了,我感到十分危险!
于是我跳下木块,和它们一起追逐嬉戏。哦,忘了说了,我是一只河马,我凶猛无比!
不过从某一天起我突然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发现脖子像被拴住了一样,我无法那样凶猛,那样偏执,那样自由。我失去了威风与英姿,我的九十九个老婆慢慢离开了我,但仍有几个恋恋不舍。大概我的意志也被慢慢摧毁了,我十分想念那个不羁的自己,在泥地里争宠,在瀑布下嬉戏,被扼住咽喉的我只能漂流在漫无目的的长河上。
那天晚上我坐在岸边,看着在夕阳下自由玩耍的往日兄弟,我对着湍急的河水吼了又吼。它们年轻力壮,夺走了我的九十九个老婆,它们懂得情趣,在山洞沙土上放声游戏。我瞪红了眼想要拿回那本属于我的骄傲,便纵身跃入水中企图拼搏一番,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怠惰了太久,失去了从深水中爬出来的能力。
我的生命在一股股气泡下流逝,我只能透过蓝色的泡影,看着属于我的一切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