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哥哥,你喜欢我什么?”柳柳,微昂着头,唇红齿白,一双圆润的眼睛烂若星辰。
东川低下头,伸出手在柳柳额头轻轻一弹:“喜欢你傻气。”
一:
柳柳是只幻化上千年方成人形的小妖,原本岁月寂寥,柳柳再修炼千年便可成精。
可是,春日山花开的烂漫,柳柳走着走着就忘了时辰,从深山处一路走到了一潭溪水边。
东川正在水边饮马,见山中密林走出一个妙龄少女,长发垂散,绿裙翠衫,却赤裸着双足,便知此女不是凡人。
柳柳看见陌生人也不怕,溜溜达达走到溪水边,撩起裙摆就把赤裸的双足放入水中。
柳柳虽然赤足在山野中行走,但是一双玉足任然白玉无暇,圆润可爱,丝毫不染尘埃。
凡人女子,轻易不出家门,更别说在陌生男子面前露足了。而柳柳是妖,山野中长大,并不知凡间规矩。
东川轻咳一声,脸色微微发红,规规矩矩退了几步,走到一片平地坐了下来。
不一会,柳柳就闻见一阵香气飘来,闻香而去,只见东川正在架起一摊篝火烧烤着什么。
柳柳听奶奶说过,外界凡人狡诈,遇见要当心。但是柳柳并不懂狡诈是什么意思,当心又是什么意思,只是奶奶说,柳柳就听,点头就好。
奶奶修炼已经二千六百多年,虽然成精,却离修仙还差好远的一段路。
柳柳熟悉的小妖不多,成精的更是寥寥无几。
奶奶看柳柳也算乖巧听话,闲着无聊,就用柳叶给柳柳织各种锦衣华裙。不过织来织去,只有深绿,浅翠,再无其它颜色。
不过柳柳肤白眼明,穿什么色都好看,因为奶奶是棵大柳树,柳柳自作主张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柳柳”。
东川烤的红薯,柳柳从来没见过,接过东川递过来的红薯就要啃。东川连忙拦下:“小心,太烫。”
柳柳懵懂,看东川洗净双手,一点一点把掰开的红薯吹凉递到柳柳嘴边。
山风轻抚,柳柳的长发一荡一荡,漾的东川心底痒痒地难受。
二:
东川说他家在很远很远的府城,但是他一个人在十几里外的镇子上有一栋简居的宅子。
柳柳跟着东川进了镇子,东川仔细,早在柳柳进城前就雇了马车。柳柳坐在车里,扒开马车窗帘把头伸出来张望,东川骑马走到旁边伸手轻轻弹了一下柳柳的额头:“乖,不可这样。”
柳柳就挺话地把头从车窗前挪开,规规矩矩坐好。可是东川身影刚从窗前走开,柳柳又兴致勃勃地趴到车窗边,隔着帘子偷偷摸摸向外看。
镇子很大,也算繁华,摆摊的、开店的、打杂的、卖艺的……走过的人,路过的车,把柳柳看的是眼花缭乱。山里寂静,四季模糊,而这个充满烟花气息的地方,让柳柳分外喜欢。
东川住的地方在镇东不远,从热闹的人流一转,过了一条不长的巷子走到底,就看见一栋青砖乌瓦的宅子。
下了车,有门房老头推开门,东川牵着柳柳的手一步一步走进这个小巧精致的宅院。
柳柳来了数日,每日东川带她游玩,吃各种好吃,玩各种好玩的。柳柳学会了穿鞋,虽然她不喜欢,但是东川说:“尘世间的女子都要这样,你在家里可以不穿,出去一定要穿的。”
柳柳一直是个听话乖巧的小妖,所以东川说她就听。
只是,东川有时候好奇,问她住哪里,家里有那些风景,柳柳就闭上眼睛,闭上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奶奶说过:“不管谁都不要相信,再好的人也有坏心肠,我们修炼的地方,谁都不能说,说了就是祸害了这些尚未修炼成妖,或者已经成妖还没成精的伙伴。”
柳柳用了最笨的法子,闭上眼睛,这样她就看不见东川好奇的目光。闭上嘴巴,这样,她就会把话堵在心里,不让它出来。
一月很快过去,东川和柳柳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东川还特意寻了一条大船带柳柳去了海上飘了十几天。
一日海上大风,柳柳差点被风吹到海里去,东川拼了命挪过来一把抱住柳柳。
在呼啸的海风中,他说:“柳柳,嫁我可好!”
柳柳的眼睛慢慢睁大,眼眸中星辰流转。
三:
回来后,东川就开始张罗着办婚礼,娶柳柳。
柳柳也不懂人世间的规矩,东川说一切他来安排,她只要做个美丽的新娘子就行了。柳柳就点头,每日赤着足在花园里喂鱼。
花园里,常有丫头路过,一日路过一小丫头,很小,六七岁的模样,扎着一对小啾啾。
柳柳没有见过她,不过因为要大婚,管家新招了一批奴仆丫头,不认识也正常。
小丫头吧嗒吧嗒跑过来,学着柳柳趴在石头上看柳柳喂鱼鱼。
“你就是少爷要娶的新娘子吗?”小丫头细声细气地问。
柳柳点头。
“那你怎么不回家?新娘子不都应该从自己家坐花轿嫁过来的吗?”小丫头继续问。
柳柳看看这个小脸圆嘟嘟的丫头,轻轻叹一口气:“我家太远了。”
“太远了也要少爷去三媒六聘才算娶亲,不然就不算了。”说完小丫头也不等柳柳回答又迈着小短腿“噔噔”跑走了。
晚上东川回来,照例先来看柳柳,此刻柳柳正一个人握一卷书,趴在窗前发呆。
东川走近,见柳柳并没有如往日那样欢呼雀跃地迎上来。忍不住揉了揉柳柳的头顶:“怎么啦,今天怎么不开心。”
柳柳问:“什么叫三媒六聘,聘者为妻,奔者为妾?”
东川脸色大变:“谁和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的?”
柳柳举了举手中的书:“书上看来的。”
闻言东川轻轻松了口气:“柳柳,如果你觉得我们结婚匆忙唐突,我们可以去你家拜会你的双亲,三媒六聘一样不少。我东川如此爱你,定是要娶你为妻的,怎么能糟蹋了你的名誉。”
柳柳喃喃:“可是,可是我没有父母,我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母。”
“那,你可有别的亲人?”东川细心理了理柳柳被风吹乱的发丝。
“有一个奶奶,她很老很老了,我是和她长大的。”柳柳歪着头,露出小对小虎牙,笑吟吟地看着东川。
东川不由露出丝丝笑意:“那我们去见见奶奶吧,她看护你长大,也是你的长辈。”
柳柳看了看笑意盈盈得东川,闭上眼睛闭上嘴巴,一动也不动。
看她的神态,东川知道,柳柳是打定主意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四:
大婚很隆重,花团锦簇,一箱箱嫁妆从东川家侧院后门抬出来跟着花轿绕一圈,又进了前院。拜完天地,柳柳被东川牵进新房,东川出去招呼客人,一起看鱼的小丫头又吧嗒吧嗒跑了进来。
小丫头拉了挑了盖头的柳柳去看嫁妆,柳柳就穿着红色的绣鞋跟着去了。
院子里,堆的满满当当得嫁妆。小丫头跟着柳柳打开一个箱子,是一箱珍珠,个个圆润饱满。再打开一箱,是一箱样式不同的首饰盒,首饰盒里又是满满当当的各种首饰,流光溢彩。
小丫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边看边说:“少爷对你真好,给你这么多嫁妆傍身!可是说书先生不是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嘛?那,要这么多金银珠宝干嘛呢?”
小丫头还要开,柳柳拦住了:“别开了,看的眼晕,我带你去吃点心。”
听见有吃的,小丫头嘟起的嘴巴又笑开了,一蹦一跳跟着柳柳去新房吃点心。
东川大婚,包了小镇最大的二个酒楼开流水席。南来北往,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进来,吃完就走,不收礼金。
这一日整个小镇都沸腾了,数年过去,提起当日的婚礼,还有人啧啧称赞。
婚后,东川对柳柳越发娇宠起来,没过二个月,柳柳就怀孕了。
怀了孕的柳柳非常想念那些朝夕相伴的伙伴,可是她也非常听柳婆婆的话。柳婆婆说不能轻易让人知道她们住的地方,柳柳就谁也不说,包括东川。
每个月,东川都要去府城一趟,因为路远车慢,柳柳就在家等着。快则三五日,慢则五六日,东川就会从府城回来。
东川生病是在柳柳怀孕五个多月后,东川去府城四日,回来的路上病倒了,被路过的客商救起送来小镇。
门房老头,慌里慌张跑来找柳柳,也顾不得东川嘱咐的不得让陌生人进门的规矩,就这么领着客商带着随从抬着东川进了前厅。
柳柳听到消息地急忙跑到前厅,过门槛的时候,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摔下来的时候,柳柳头脑还发晕,忘记了保护自己,就那么结结实实一下跪在了地上。
可是柳柳顾不得自己有没有摔痛,看见奴仆抬着昏迷不醒的东川,柳柳感觉,头晕目眩,一下就软倒在地。
找了十几名大夫,灌了无数药,东川任然昏迷不醒,大夫都素手无策。
几天后,一位路过的游医被门房老头请了进来。游医仔细看了东川的症状,言,东川练武急于求成,走火入魔所至。
开了一贴药方。柳柳拿过来一看,药方平淡无奇,和往日大夫开的基本没有区别,唯一样,它需要一个药引:“需百年以上柳树根须一支,年份越高效果越好。”
柳柳怔怔看着手中药方,如果是在山中,这个药引并不难办。
可是在这府城,去哪里找百年以上的柳树根须。
五:
柳柳是半夜进的山,山很大,天又黑,跟着柳柳的人三转二转就迷了路。
其实柳柳知道身后有人,送东川回来的客人并没有立刻就走,就那么大刺刺毫不客气地在客房住了下来。
半夜柳柳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客商带着随从偷偷摸摸跟在身后。柳柳有一千种办法让他们消失,但是想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东川,柳柳的心就乱了。
天色微明,柳柳拿着一枝柳树根须回来,根须黝黑,说是千年也不为过。
药熬好,切了几片柳树根做药引,一口一口喂东川喝下。半柱香功夫,东川睁开了双眼。
没二日东川就能下地走动了,又过几日,东川已经大好,身体甚至更盛从前。
日子波澜不惊,天气一日一日凉了下来。商人带着仆人去了哪?柳柳不说,也没人问。
东川身体好了后,一个月依然会去府城一趟。柳柳每日带着柳树婆婆装扮的小丫头,今天去镇上的绣庄看人家绣花,明日去镇上铁器铺看人打铁,后日又能跑去茶楼听人天南海北闲谈……
春雷一声,万物复苏,柳柳腹中胎儿呱呱落地,是一个雪白粉嫩的女婴。有柳柳一样的明眸,有东川一样高挺的鼻梁,东川心喜,去书房翻了半日书,也没取出一个满意的名字。
柳柳握了握女儿握紧的小手:“就叫她香尘吧。”
东川笑问:“何故?可有寓意。”
柳柳摇头:“无故,只是喜欢。”
香尘满月,东川喝的酩酊大醉,倒在前厅的书房就睡着了。柳柳也没去动他,只吩咐仆从给他擦洗,小心照顾。
半夜,一场大火,烧了柳柳和香尘睡的主卧。火势极大,就像泼了油脂一样,一下火苗就卷上了半空。
柳柳喜静,夜里并不要人值守,火势蔓延开的时候,住在厢房的丫头们跑出来到处叫人。可是谁来也阻止不了这场大火的蔓延。
第二日,临近中午,东川方才醒来。跌跌撞撞跑到主卧,已经是残瓦断檐,狼藉一片。
东川嘱咐几个心腹手下一寸一寸的寻找,府中仆人私下都说,少爷是心疼的疯掉了,这样别说尸骨,就是一粒石子也给扒拉出来了。
第二日,终于一名手下发现了一个没有被大火烧毁的花瓶。
白玉花瓶异常小巧,柳柳常常会从园中采一枝花随手插在里面。
东川颤抖着手接过花瓶,花瓶依然白玉无暇,就像一场大火与它从没有任何关系。
东川举起手,瓶口朝下,一粒圆鼓鼓的莲子掉在了手心。
东川一把攥紧左手,放在心口,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混沌了起来。
六:
数月后,府城董家庄传来喜讯,董家嫡长子董川,得高人指点,功力一日十跃,如今董家已经无人能敌。
董家庄主特意大宴宾客,当天下豪杰面,由董家族老签名,嫡子董川,为董家庄唯一继承人,如有意外,由董川长子五岁的董铭继承。
东川原名董川,乃府城董家庄庄主嫡长子,可惜董川自幼天份不足,武功一般,被长一岁的庶出哥哥一直压着一头。
董川17岁结婚,娶青梅竹马长大的宋氏,生二子,长子董铭,次子董浩。
董川的舅舅修道多年,指点董川去恒山寻找五百年以上的小妖,想办法夺一颗妖心,配药服下,改变董川习武的不足,好待董庄主百年后争取家主的继承。
可是董川不知道,恒山并没有妖。真正的妖都在天都,离恒山有万里之遥。而恒山的妖气只是偶尔有小妖路过歇了歇脚。
天都。
柳树婆婆问柳柳:“你送董川一粒莲子,损五百年的道行,悔吗?”
柳柳摇头,想起那个早晨,站在溪边饮马的少年,阳光微微打在他的侧脸上,就像风吹乱了一池涟漪。
“他虽骗我,却从未伤害于我,我得香尘相伴,从此中岁月也不寂寥。他得五百年功力的莲子,也算得偿所愿。我们……只是各不相欠!”
阳光下,香尘开心地骑着一匹麋鹿奔跑。
天都岁月,恬淡而安详。
恒山下的溪水边,年年春日有人牵马而来,只是山如故,溪如故,佳人已不再。
悔吗?
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