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的六月里,社会上又迎来了一批毕业生,真是年少青春好韶光。
我是修十二,已经毕业六年了,偶尔看看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们还能想起青葱岁月里的自己。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公司里来的新同事就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说话甜,会做事,深受公司同事喜爱,我刚出社会那会儿也是如此,只不过现在,我托了托沉甸甸的啤酒肚,叹了声哎,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脱光了审视镜中的自己,手里拿着刚毕业那会儿的照片做着对比。
手臂上、下巴上、肚子上像是分别贴了一大块肥厚的脂肪,头顶的发际线后移,还有那里,萎靡不振。整个像是面团发酵后的样子,膨胀。
窗外月色迷离,屋外的野猫绵绵地叫春。
树上的麻雀看见屋内的男人透过镜子走了进去,消失不见,吓得喳喳乱叫。
当我醒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另一个地方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这里所有的事物看过去都像是隔了层蒙灰的玻璃后光照进来的颜色,微黄泛金,像是正在褪色的老照片。可是这里的一切事物和我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样,我一度怀疑自己在做梦或者是喝醉了,要么就是我眼睛出了问题。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否定了之前的那些想法。
我现在更像是处在另一个世界中,能够与这个世界中的人正常交流和互动,唯一能解释的说法就是我通过镜子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可能是镜子里的世界,也有可能是与我们世界所平行的世界,或者这是过去式的同一个世界。
天将明,为了确认自己所在位置,我跑出所在小区,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现在所能确定的事就是这里属于平行世界,天空中光亮来源非太阳,而是一个橘色球体,似乎是这里的人们根据需求所仿制的太阳,从仿制太阳和一些其它建筑、交通等方面看得出这里的科技水平已经达到与我所在平行世界的同等高度。
如果这个世界与我的世界平行,那么。。。。。。
我心头一动,朝着熟悉的街道七拐八拐地走到初中学校。
在这里,我曾伤了一位老师的心。
青春期的叛逆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很多麻烦。那时,在我身边离得最近的,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我的班主任老师。
父母不在身边,是爷爷奶奶把我拉扯大。在农村教育重要,也不重要,他们对我,基本是放养,时常的打骂也造就了我的不可一世,说话净戳人心窝,做事不考虑后果。
无疑,我的班主任老师是被我伤的最深的人。因为她爱我,不爱我的人我伤不了。
她是公平的,对待每一个学生,不管是学习成绩好的,差的,家庭富裕的,贫穷的,懂事的,闹腾的,都一视同仁,或许老师也曾认为我不可救药,却是从未放弃过我。
越长大越懂得谁才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步入社会后才知道没有任何人是应当承受你的坏脾气的。在无数个深夜里,我怀念着老师的好,悔恨自己的不懂事,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妄图重新来过。
“十二,你在门边做什么,都打铃了,还不进来上课。”
“老师,您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我激动得颤着声,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当一回老师的学生。
“你这孩子说些什么话,我好着呢,赶紧进来上课。”
“诶,好!”我麻溜地小跑回座位上。
太好了,他们都在,妮妮,憨蛋,乐乐,还有班上四十三个同学都在这间教室里,我的同桌在我旁边认真地记着笔记,老师在讲台上洋洋洒洒地讲解着课文,这一切,真好。
“十二,你又在发呆了。”
“老师,你讲的真好,声音也好听。”我痴痴地笑。
如果是当时的我,早就怼过去了吧,现在我只想逗老师开心。
突然的降临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一切,它似乎早就为我的到来做好了准备。是因为心心念念了许久才终于肯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我的身材没有变回少年时精瘦的模样,可他们看我的眼神没有丝毫不妥,难道是因为光线的原因?我看着洒在身上昏黄的光线若有所思。呈现在人眼前的物体是因为光的反射原理,那么物体本身的样子呢?我想问题就在这光线上。
放学回到寝室,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日的光景,有点儿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味道。想了那么久的场景终于实现,又有点儿不敢触碰,唯有变得乖些,不添麻烦,让老师省心。
这也是我出社会后最想做的事。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窗外的风儿轻轻摇,屋内的人儿昏昏入睡,书包里的表白信静静躺着,借着透窗的月光,封面上的“致姜老师”四个字显得清晰有力。
好梦留人醉。
“嘶。”窗外的亮光晃得眼睛都睁不开,连忙用手挡住光亮,缓了缓神。
“阿修,快起来了,今天说好要陪我去医院检查的。”柔软的双臂从背后箍在我的腰上。
这声音是!我惊讶地环视着屋内布置,这是我在大学期间和女朋友一起在外面合租的小房间。
那声音是我女朋友的,我的第一任女朋友。也就是说,我从初中一下子睡到了大学?
看来是时间略过了我,跳到了另一个节点。
今天是女朋友入院检查的日子,在另一个世界的这天,我同时失去了两个在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我的女人和我的孩子。
“宝贝儿,你慢慢起来洗漱好,我们一会儿打车去医院,我先去给你准备一些去医院要用到的东西。”在那个世界的这个时候,我正赖在床上想方设法不去医院,就是为了能留在家里和哥们儿多打一会儿游戏。
“去医院检查而已,带瓶水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带这么多东西啊?”
“多带点儿,万一你路上饿了呢,万一冷了呢,万一磕到哪儿呢,有备无患嘛。”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到。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是不是提早知道了什么啊?才会那么紧张。”她笑着,倾身过来将脸贴在我的胸膛上。
她曾跟我说,听着我的心跳会让她的心神变得安稳。
“哪有啊,你是我媳妇儿,我为你着想那是应该的,而且——”
我搂着她,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你是我最爱的女人。”
那个世界的我在她体检完后,听说她怀孕了,铁青着脸让她堕胎,对她说大学生没有工作养不起孩子,顾不了家庭,没有办法专心学业,全然不顾医生的劝阻让她立马堕胎。
她堕了。
她说,她宁愿死也不想给我生孩子。
后来,她就真的死了。
死于车祸,因为我。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我娶到了一个蛇蝎毒妇,结婚五年怀了两次,都胎死腹中。家中关系紧张,被这个女人搞得乌烟瘴气,父母被她气病几次,离不了婚,只能夹缝中求生存。
可是尽管我已经那么悲惨地活着了,也不能换她回来。
每每面对床榻旁边的那个女人总是想起她巧笑倩兮的模样。
这一次,我发誓,我一定要像个男人一样好好守护她。
诱人菜香溢出门缝,这是家的味道。
“媳妇儿,炒啥菜呢?真香!”我溜进厨房呲溜一口将菜扔进嘴里。
“别吃了,赶紧去买点儿盐,没盐了,赶紧的啊,不然菜就不好吃了。”
“得嘞。”
偷来了这些美好的日子,过得太舒坦。可是忘了?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肖想不得。
买完盐回来的路上我不小心踩在了一块碎镜片上,突然天旋地转,又从镜子里回到了我原来的世界。
眼前的景物还如当初的模样,如梦如幻。
深夜,肥腻恶心的老男人独自对着墙壁垂泪。
夜凉如水,我的心又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