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N/ME】长相守(下二)

AU,奇怪的丧梗,没啥逻辑,纯瞎扯。

08

“你看看还有哪里有问题,我好改。”

八月下旬,Palo Alto老地方,Eduardo把一份起草好的文件递给Mark。

是那份死亡合同。

记忆太过深刻,甚至都省得咨询律师,他自己就能原封不动的写出来。

Mark检查了两遍,确定没什么问题——30%变0.03%,妥妥的。

“没问题我就签了。”

Eduardo弯下腰,刷刷两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的想笑。

“我是不是很厉害?能理财搞技术还懂法律。”

“……”

怎么会有这种给自己使绊子还得意洋洋的人?Mark搞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觉得有种好像耍了全世界的奇妙的兴奋感。”

“你觉得高兴……就好。”

“那不成,我得让你也高兴。”

“……”

这还有完没完?Mark无语,表示并不想配合演出只想躺倒休息。Eduardo才不饶过他,一把扯起来,大晚上去压马路,逛到某家酒馆,乱七八糟点一堆,一杯又一杯往下灌。

看着他似享受又带着点愤懑的样子,Mark才后知后觉,对于这份合同,Eduardo潜意识里心绪是很复杂的。所以他也不说什么,由着对方发泄,默默地陪着,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直到桌上积了一堆杯子,Eduardo才转过来看他,眼神清清明明的,告诉Mark:

“我其实真的挺高兴的。毕竟,你不是故意要算计我。”

Mark一时有些震楞——他不是故意要伤这个人。

是这股不可抗力安排如此。

在他有自主意识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想过要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他不是故意要骗Eduardo签那份合同,正如Eduardo从来也不是真心地想要冻结账户。

“只能说创造这个故事的人脑子有坑,写什么挚友反目的狗血戏码……走了,我喝不动了。”

Eduardo喃喃自语,结了账便自顾自往外走。Mark紧随其后,一方面感慨他的酒量之好,几大杯酒混合着下肚,竟然走路都不打飘,一方面他又有点担心,喝这么多,真的没事吗。

远远地,有对老夫妻牵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狗迎面走来,Mark注意到Eduardo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兴致勃勃地向人家快步走去,蹲下来就是一顿乱揉,一张脸埋在狗毛里使劲蹭。

“Mark,这个好可爱哒~~~”

Mark尴尬不已,他这才意识到,这人看着清醒,敢情其实是醉了。他只好一边跟受惊的老人家道歉,解释这厮酒喝多了,一边把人往回拉。亏得那只狗个头大但是性子温和,不然谁那么没头没脑扑上去,直接咬成渣渣。

好不容易用明天买只一模一样的狗把人哄回家,拎回卧室睡下,洗个澡的功夫人又溜到了客厅,集结了同样闹腾的Dustin和Sean进攻五角大楼。

Mark实在头疼,没想到Eduardo喝醉了,竟然这么能搞事情,他只好关电断网,通通轰回去睡觉。被打断的的家伙还颇为不满:

“好不容易喝醉一次,你就不能让我放纵会儿吗?”

“……你还知道你醉了?”

“就是因为醉了,所以才敢随心所欲嘛,反正出了事情,都是你来负责,毕竟,我一个意识不清的人干的事,不算数就是了。”

“……”

Mark气结,这家伙简直长本事了,明知故犯不说,还学会无赖了。

“如果我不在呢?谁给你收拾烂摊子?”

“那也不成,你在或不在,都要你负责。”

“Wardo,你现在好不讲道理。”

“……”

Eduardo不说话了,Mark替他捏好被角,想着,终于理屈词穷了吧,让你借着酒劲作威作福。岂料被压制的人寻思半刻,一句话就给他堵了回去。

“你惯的,自然你负责。”

简直堵到哑口无言。

无言到心甘情愿。

奇了怪了,照道理他才是毒舌王,现在反倒越来越说不过这家伙了,唇枪舌战里斗输了,心里竟然还有点甘之如饴,真是没道理。

他于是断定,他有病——Eduardo综合症。

次日一大早,折腾一夜的人舒舒服服从被窝里钻出,对昨夜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脑袋空空反倒一脸疑惑地去戳Mark的黑眼圈。

“怎么了?又熬夜搞事情?”

“……”

好生气啊,还偏偏没法发泄,Mark只好把人压住,反复叮嘱,顺便盘算着要告诉Sean、Chris他们也帮忙看着点,不能让这家伙乱喝酒。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喝那么多酒,知道了没有?”

“……原来我是喝醉了。”

“记住了没有?”

“哦……”

Eduardo胡乱地点点头,开始搜肠刮肚回忆他到底是犯了点什么事,想着想着意识就开始放飞自我,跑偏到某些不可言述的方面,难不成……他心里一紧,只好小心翼翼询问:

“我不会是酒后乱性……把你办了吧?”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

“……”

原来不是啊,白害他兴奋,转念一想,头虽然有点晕,腰倒是不疼,便又有些懊恼地补了一句:

“我既然醉了,你怎么没乘人之危呢?”

“……”

“失望——白瞎这么好的机会。”

“……”

Mark嘴角抽搐,有些人,就是欠什么来着?

他于是关窗关门,阴恻恻通知Eduardo,天气这么好,你就不用出门了。

宿醉而已,有些人须得躺半日,有些人须得躺一日。

至于Eduardo本人,通常是三天起步,酌情量刑。

此所谓,逞口舌之快一时爽,债主收拾悔断肠。

09

初秋,百万会员夜当晚,创始人不知所踪。

几条街外,Mark和Eduardo坐在某座桥头,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这会儿天气已经有点萧索了,夜风里带着股寒意,吹得人有些哆嗦,天幕悠远,月光混着灯光,倒影在湖面上,粼粼闪闪晃荡。

太久没摔过电脑,Eduardo竟然有点怀念那咣当一声摔尽千愁万绪的舒畅,他不否认,也许他骨子里是充斥着戾气、反叛和破坏欲的,碍于教养,他从来都藏得很好。又或者,仅仅在于,破而后立,本身就是人心之所往。

Mark靠在Eduardo身旁,不经意地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就在几分钟前,他把蓝色绒缎的小盒子举到Eduardo面前,像是卖白菜一样问着“要不要?”

而Eduardo,他一边嫌弃地埋怨“这么随便鬼要跟你结婚”,一边无比自觉地把左手伸过去,等着Mark给他戴上戒指,笑意掩都掩不住,实力演绎精分现场。

到底是平日里腻歪惯了,这一新婚,反倒觉得没什么特别,就是那个戒指挑的好,简雅大方甚合Eduardo的意。

“这会儿是琴瑟和鸣,可惜过段日子我就要告你了,到时候打离婚官司,你可别翻脸不认人。

“知道了——财产和人全归你,我净身出户。”

这是玩笑话,过场摆在那里,走是不走,两个人商议来去,总觉得最后这个节点着实麻烦了些,懒得去折腾,不要就不要了吧。等到时候,从头开始,也无甚区别。这一定下来,心里头就不再有顾虑,左右什么时候重来也有个数。

这奇怪的机制实在是固执得很,先前Mark跟Eduardo已经讨论过多次,倘若以必要程度来进行划分人事,那么围绕他们两个发生的事算作A级,与Winklevoss兄弟、Sean Parker有关的事算作B级……依次往下类推,越外围的事改动空间越大,核心的事即无法避免也不可或缺,咬死了得按部就班。

这样解释,还真的有点像Eduardo一直认为的那样,这是一个故事,他们活在其中,有主要角色有次要角色,顺着情节线周而复始进行,倘若不是出现了他们这样的异质点,这个故事理当和其他故事没什么差别,永远如此循环下去。

至于这种猜测是否正确,又或者逻辑上有没有与真相沾了点边,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点在于,既然意外出现了,且不是一个人,而是还有对方的那一份意识需要肩负,那么此后所有时光,他们都将会在与这股不可抗力的斗争中度过,直到他们击破这个空间,或者这个空间使自主的灵魂彻底消亡。

好似洋流里寻找裂痕,道阻且长又遥遥无期,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至少他们还有彼此。

就像Eduardo总说:

“Mark,你知道,我们其实不是像看起来那样……也许你其实没那么聪明也没那么混蛋,我其实没那么温和也没那么情绪化,我们不过被塑造如此;

你其实并不拥有Facebook,你创立它,只是因为这个故事想让你创立它,而我其实分文没有,我的钱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资助你;

我其实不想学经济学也完全不想跟你吵架,你也许也不是天生IT狂人不想暗算朋友,不过情节雕琢如此……抛开这个故事赋予我们的一切,我们其实一无所有。”

是的,除却不可抗力所带给他们的所有事物,他们其实真的一无所有。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他们有彼此。

“这个故事本来要让我们讨厌彼此的,本来要让我们在无尽的循环里不停地相互伤害。可是我们没有,我们爱上对方了。”

相爱,这不是故事给予他们的,这是自发生成的,真正属于他们的唯一的东西。

总有一天,这份出离常理、挣脱循环的感情,会在这片海域里划出裂口,露出下面的修罗城,让这个该死的世界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而Mark亦坚信如此。

10

TSN第一千九百四十四次循环。

Mark坐在小酒馆里,对面是Erica。几分钟前,他刚跟Eduardo说了等会儿再见。

等会儿,就是下一段开始。

他起身离开,告别Erica,恍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招惹过这个女孩了。平心而论,这姑娘长得很漂亮,脾气也算顶好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对真真正正的Mark而言,自诞生之初,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的,就只有一人。

他走到门口,听到外面有发动机运作的轰鸣,Eduardo——Well,Eduardo已经在等他了,骑着一辆Street Glide,神采奕奕,把头盔扔给他。

“……你从哪里搞到的车?”

“路边借的。”

“借……的?”

“你非要逼我说是路边偷的才罢休吗?费什么话快点上来。”

“我驾驶,你坐后面。”

“……”

拒绝,坚决拒绝,Eduardo确信由Mark驾驶,两分钟以后他们就会翻到沟里。

两个人僵持不下,到底拗不过Eduardo的“为安全起见”,Mark只好磨磨蹭蹭地爬上后座,还没坐稳车子就飞驰起来,害得他只好用力抱紧Eduardo,觉得丢脸的不行不行。

车子停在一家网吧前面,Eduardo扯着Mark进去,直接把他按到一台电脑前坐下,毫不客气地指挥着,快点写Facemash,写完了赶紧发出去,咱们还有别的一大堆事要做呢。

Mark整个人都很蒙,显然他不会意识到,应着某人放纵自我的打算,疯狂之旅才刚刚开始。

搞定了第一个节点,后面时间就比较充裕了,Eduardo继续不带商量我行我素把Mark拎上车,卷毛CEO不乐意——反了反了,一天不振夫纲,这家伙就敢如此造次。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重振威严,下一秒就被Eduardo带入了一种玩死里折腾的节奏。

极速飞车,跳崖失败,退回起点。

银行打劫,警局围攻,退回起点。

轰炸大楼,造成恐慌,退回起点。

火烧港口,轮船爆炸,退回起点。

贩卖军火,走私毒品,退回起点。

退回起点、退回起点、退回起点……

不断地做出格之事,用尽全力偏离轨道,不惜造成大规模破坏,自杀式发泄……一次又一次再循环……

TSN第一千九百七十六次循环。

Eduardo站在城市里最高的楼顶,看着底下灯火辉煌一片繁荣,自嘲般重重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自愈能力,简直超乎想象的强,无论遭受怎样的创击,都能一键刷新,回复原样。

他也许没有认输,但是他真的累了。他靠着Mark,对方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唯一的安慰在于,到了此时此刻,如此困倦乏力的时候,他不需要费口舌去解释什么,因为这个人都懂。

懂,而且纵容,而且陪伴。

“Mark,你说咱们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会很疼……然后,再睁开眼,我会在老地方,面对Erica,两个小时后,你会来找我。”

“……”

Eduardo沉默了,眼睛里的光越来越暗淡,过了半饷,他拉起他丈夫,走到悬台边,逆着风,燃尽最后一点疯狂。

“那咱们就跳吧。”

于是他们轻轻一倒,从天幕坠落。

Mark睁开眼,触地那一刻骨肉为齑的疼痛顺着神经慢慢反味,他走出酒馆,没有人来接他,阴湿的道路上行人寥寥。

那一刻他就知道,Eduardo终究和他一样了。

仍会反抗,并非臣服,只是,少年心性,就此消磨殆尽。

成熟者的抗击,会循规蹈矩,遵守大局,不会拿自己做赌注。

无风,自然带不起大浪,可是也护住了星火。

在平静里潜伏,在平静里等待。

两个人,一点光芒,足矣。

11

TSN第一千九百八十三次循环。

冬日冷,Eduardo不知从那买回了一大堆线团,毛茸茸的很柔和。

“你给我织条围巾嘛~”

他把暖绒绒的线团贴上Mark的脸,后者正在喝热汤,差点呛到,这又是玩哪一出!?

“……你在逗我?”

“没啊,据说很好织的,你这么天才随便学学就会了。”

“不能买一条吗?我织的你确定要得成?”

“你织得出来我绝对戴!”

“……”

Mark无语凝噎,开始在网上搜针织教程,想他一代IT枭雄,竟沦落到给人织围巾的境地,摧眉折腰哄心上人一笑,可悲啊可悲,果然人就是千万贯不得。

可惜来不及了,这家伙早就被他宠得无法无天。

四天后,Eduardo如愿以偿收到了暖冬爱礼——不仅有围巾还有帽子和手套。

但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谁他妈要带这种垂耳兔儿童帽,谁他妈要带这种全是毛球的滑稽围巾,谁他妈要戴这种傻不拉几的狗爪子?!”

“淡定,Wardo,你戴着多可爱,说好戴一个冬天,别想耍赖。”Mark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咖啡,窃笑啊窃笑——开玩笑,要治你还不容易,卷毛不发威,你当我是洋娃娃吗?

“……滚你大爷的!”

“嘘——你越来越不像个绅士了。”

Mark站起来,把那长着长长耳朵的帽子往他丈夫头上一套,补了一句。

“这是好事。”

“……”

Eduardo——Well,Eduardo要被气死了。

“……而你越来越像个真正的混蛋了。”

“这也是好事。”

“……”

完全无力反驳。Mark表示首战告捷,舒坦啊舒坦,Eduardo不服——该死的,关键时候发挥失常,下次绝对报复回来。

后有一日,Mark昏昏沉沉困得慌,便把电脑端给Eduardo,让他接着写代码,自己一蜷身贴着人家后背便睡了。等他醒来,外头已是霞光漫照,就见他丈夫笑得意味不明,叫人后背发寒。

Mark心道不好,打开Facebook一看,不得了,用户激增,只因平台上多了一只……一只……一只满头小卷卷的助手小精灵……

What the hell!?

“哈哈哈哈——可爱不?可爱不?”

“……”

Eduardo笑得前仰后合,所谓说到做到,他可是很记仇的,总要扳回一局。

就这么一件小事,他果然从冬记到春。

可见,渐渐学会从那些可以随性发挥的空当里制造乐趣,享受那些微妙的细小的变化,乃生存而不崩溃之根本。

何以坚持,大概只有——忍受,习惯,释然。

转眼又到加州大雨,晚上胡闹了一宿,次日怎么也起不来。

Mark摇摇Eduardo,告诉他,你该起床去冻结账户了。没睡饱的人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去,Eduardo缩到床角,卷成一个球,隔着被子指使他丈夫——你去!我困。

Mark没办法,只好自己收拾整齐了,去银行冻结账户,这事情发生无数遍了,却是头一次由他亲自来做,心头有些怪怪的,但又好似理所当然。

仔细想想,这机制虽有规律,但规律里又带着很多随机,有时候只看结果,就连做事的人换了,也没关系,有时候稍微偏离一点都不行,这么多细节,它到底是怎样判定无关紧要还是必不可少?

他思考着这个问题,牵扯上以前得出的一些结论,脑子就越来越乱。

Mark回来的时候,Eduardo正被他父亲的照例纠察电话轰炸,烦躁不已。这情景照道理很熟悉,但可能是因为今天他一直在纠结的缘故,想着想着忽然就意识到,有些明明很显眼的问题,从前竟然愣是从未注意到——

“Wardo,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你老爸?”

“啥?谁要见他……他超级烦……我——”

Eduardo愕然,一下子就明白了Mark的意思。

12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你老爸?」

是从来没见过。

记忆里虽能够回忆出父亲的形象,可是,的确一直没亲自见过面。

太关注眼前的事,竟然从没想过,踢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仅仅作为一个个体来看,他其实是有家人的,但是他从没想过与家人见面。

那么反过来,如果他现在打算与家人见面的话,他就只用回家就行这么简单吗?

不对。

在原本的循环里,不存在他回家这件事,而现在如果他要回家,就会因为偏离原循环太远而被送回起点,重新开始。

换句话说,他是不被允许也不可能回家的。

那么,家人对于他来说,存在的意义为何?

“你曾说过,也许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机制赋予的……如果照这个逻辑理解,我们可不可以认为,有些东西与我们而言,其实只是属性,而并不具有实体。”

Mark尝试着组织语言,他强烈地感到,他们之前忽略了一些相当关键的东西。

大局是很重要,但有时候,细节往往才是突破口。

越细枝末节的东西越属于外围,越外围越不重要……

那么,可不可以这样想,他们觉得不重要的,别人自然也觉得不重要?

“你是说,你觉得,‘有一个严肃专制的爹’,其实是为了塑造我而增加的属性,而不是一个事实?”

“我不知道……我脑子也很乱……”

Mark急躁地揪着头发,虽然思绪糅杂,却隐约觉得卡了很久的瓶颈,正在一点点松开。Eduardo从床上跳起来,随便披了件衣服,拿了纸笔,两个人便开始推理。

假设“他有家人”是一个属性。也就是说,他其实没有真正的家人。但是这不对,因为实际上他父亲会与他联系,对他施加影响力,不能说不存在。

那么假设“他有家人”是一个事实。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什么机制里不允许他跟自己的家人有正面接触?如此一来,根本无法验证的事实就不能称之为事实。

一个东西,不可能既不是事实也不是属性,如果出现这种矛盾,Eduardo认为,这只能说明,是呈现方式的问题,它所表现的方式,大概是一种相当非常规的方式。

“也就是说,举个例子,如果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没有母亲,而抚养他的人却告诉他,他有母亲。此外,孩子只允许在孤儿院活动,有一个陌生女人每周都打电话来问候他,那么他很可能会坚信不疑认为自己其实有母亲。”

“没错……放在我们身上,情况就更复杂了,因为我们处在一个奇怪的处处受限制的循环里……我还是倾向于,它是一个属性,但是有人,以虚假的方式将它伪造成真正存在的样子,以此蒙蔽了我们的思维。”

“那么,那个‘人’是——”

他们两相对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要么,是知道这个机制特别之处的第三方。

要么,它就是机制本身。

无论哪种,当务之急是——追踪这个来电!

13

TSN第一千九百八十三次循环。

「1983」

数字本身没有实意,它所代表的那个新纪元,才是值得铭记的部分。

Howard图书馆大楼。这个熟悉又极为普通的地方,无数次来往经过,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谁能想到,这座建筑地底下埋着整个世界的机密?

顺着信号的踪迹,Mark和Eduardo很快就找到了一条又一条隐藏在图书馆下面的隧道,找不到开启点,只能根据信号落点,从外面炸开。

Eduardo一开始担心过激的行为会导致重启,但炸完以后什么都没发生。他越发觉得,图书馆很可能是循环以外的独立事物,它不依附这个世界存在,不受机制的控制,或者换种说法,很有可能反而是世界依附它而存在。

下到第六条通道,离地面已经很远了,正当Mark担心着一直往下没完没了的时候,在第六条隧道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一条打开的门,里面是一座看不到顶的塔楼,台阶一圈圈环绕蜿蜒直下。

开始一段路,四周漆黑一片,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往下,打着手电照明,感到墙面摸起来像是玻璃一样光滑,但脚踩在台阶上面却莫名地稳当,不会打滑,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

再往后,目光所及的下方,渐渐有了光亮,等下到整个身体都置于光亮当中时,Eduardo手一抖,手电便顺着台阶滚落,没发出一点声息,目之所及的一切景象,让他和Mark震惊到良久都缓不过神来——

透明的塔楼外面,是整座城市——整座由各色纤细的光线和符号堆积缠绕而成的城市!

“那是……代码?!”

“看起来是……”

核心码为骨架,层层阐述环绕,一栋又一栋建筑,被直白地剖析、解构、降维,在幽暗的背景之中,纤毫毕现地展示在他们眼前。

这就是世界的本质。

Mark现在终于明白塔楼独特的结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世界的边界。

他只能想出这一种可能。

“慢点……”

他感到Eduardo脚步有点不稳,连忙揽住对方的后腰,怕他失足掉下去。从前猜测是一回事,亲眼所见的冲击却远比想象要难以纾解。他们在原地默然静坐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复了些心绪,继续往下。

紧接着,Eduardo发现,塔楼的时空跟外面是完全相反的。越往下,其实并非在下降,而是在升高。他们越靠近塔楼的底部,于外面而言,却越靠近建筑顶端。

等完全站在塔底的时候,相当于整个人陷入了天幕,四周又变得漆黑。Eduardo找到了他掉落的手电,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一点没坏,可见这里的物质原理处处都和外面不同。

打开塔底的门,最后的房间无边无垠,堆满像是服务器一样东西。

几个小时后,Mark找到了每次作为“父亲”向Eduardo发出联系电话的那台机器。

顺藤摸瓜,一座构造极其复杂,几乎有一辆坦克那么大的机器出现在他们眼前——Mark把它称之为中心操作台。

……

14

“饿不饿?”

“不饿……可能,在这鬼地方已经超脱了。”

进入塔楼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到底多久,Eduardo也不清楚。因为从外面带进来的一切事物,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都像是被冻结了一样,没有时间流逝没有地标差异,自然也不存在身体机能的消耗。

两个人合力捣鼓许久,终于搞清了操作台的使用原理。不管他们到底是存在于一个什么东西里面,这台机器,就是操纵这个世界的全部力量了。

Eduardo从里面调出了运行主线,哗啦哗啦翻过一遍,果真像是他猜得那样,这是一个故事,阐述关于天才少年如何成就一番伟业顺便抛弃挚友的一堆破事。

“好他妈无聊的故事。”看完以后,他嫌弃不已,“这种狗血情节,简直是浪费我的人设,要我写,绝对比这好一万倍。”

Mark一边笑他越来越大言不惭,一边解构故事的时间线,然后惊奇地发现,这个故事,其实有四年。

外显的两年,也就是他们反复经历的两年,而内隐的两年,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删除后封锁了。

很奇怪,为什么会多出两年来呢?

Mark试着去理解,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故事,那么写故事的人,也许在最初的两年里,进行的是一个构思的过程,构思成型后,才有了现在的故事。也就是说,在前两年中,记录了这个世界成型的过程,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删掉。

直觉告诉他,这两年里,一定发生了某些意想不到的、失控的事情,导致这两年相关的资料不得不删除。而删除的那部分,十有八九能够解释他和Eduardo的觉醒。

不过,猜测终归只是猜测,谁也不知道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他们面临最大的问题是,纵使发现了真相,他们还是没法逃离,还是要被困在这片空间里,那么之后要怎么办呢?

“删了吧。”

这是Eduardo琢磨许久的看法。

把故事线删除,可以不动其他的东西,仅仅是打破这种局限,那么这个世界里的人还是能够和从前一样继续生活,本质上却得到了解放。即使有故事,也并非他人所安排而是自己谱写的故事。

这才能称之为真正的命运,才能称之为生活。

关于这种举措,Mark倒也不是不同意,他就是觉得很不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作为一个常年与代码打交道的人,写错了就删了重写,不满意再删了重写,看似很轻松,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他比任何人都深知删除的意义——不是所有事都可以一键删除这么简单。万一删了以后,情况没有变好呢?万一出现其他新的更棘手的问题呢?

这一键按下去,就什么都不受控了。

可是不删,难道回去跟从前一样过日子吗?不可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挣扎了那么久都没有放弃,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改变?

反复协商,最终的选择依旧是——删掉。

哪怕风险万端,也不要再呆在这循环往复的牢笼。

Mark解锁了前两年的时间轴,所以这个世界的起点也顺势被往前延了两年,等再次回到外面的世界,时间将会是2001年,至于终点在哪儿,他们无从得知。

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叙了旧,说完了体己话,就剩下点击那个确定删除的按键。

Eduardo不言语,望向Mark的眼神,倒也没有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挺平静的。

就好像一场自编自导自演的剧目,修改自己的人生,听起来很荒谬,可是和喜欢的人一起,他就觉得很浪漫。

此前Mark问过他,怕不怕删除以后,他们形同陌路。Eduardo摇摇头,告诉对方,不会的,我虽不确定在此之后,会发生的最坏的事情是什么,但我确信会发生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我们还是会相遇,还是会相爱。

因为这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感情,超脱于这个世界之外。

于是Mark点点头,把这句话凿刻进灵魂里。

他们相互凝视,情绪自在眼波里流转,默契地一同倒数,十、九、八……

到四的时候,一滴眼泪从Eduardo眼角滑落,溅到Mark的手指上,他不由得眨了下眼,然后发现那双蓝眼睛里也泛着水光,便把对方牵紧一点,再紧一点,等待着潘多拉魔盒的开启。

三、二、一——“确认删除”

……

「1983」

一个死循环结束,另一个死循环开始。

15

TSN第1984次重启。

只是重启,却已经没有循环。

故事线被删除,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沐浴着2001年夏季的阳光,Eduardo顺着林荫道走向教学楼,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他不记得他曾经跟一个叫Mark Zuckerberg的人,在同一段无法逃离的往复里抗争过、疯狂过、苦中作乐过。他不记得他曾经把爱一个人当做生命存在的证明和活着的意义。他也不记得,图书馆底下深埋的塔楼里,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包含着难言的不舍。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那个满头卷发下颚尖削看着就不近人情的男孩子出现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真正属于他的东西,永远都不会丢失。

只是当四年过后,Mark再次走进那座塔楼,站到中心操作台前时,看到那颗奇特的凝成一体风吹不散的泪珠,一瞬间便难过到无以复加。

真正属于他们的东西,的确不会丢失,却经不起不可抗力刻意摧残。

「2001年Mark Zuckerberg遇见Eduardo Saverin。

他们分道扬镳。」

Eduardo摔门而去时的那一刻,Mark心中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除了撕心裂肺的悲伤,还有无数遗忘的记忆,潮水般涌回。

然后天地间一片虚晃,他再次睁眼,日光灼灼,竟又回到2001年。

不到三分钟时间,他便想透了这里面的逻辑,疯狂地往图书馆跑,一层层往下,直到回到操作台。

删了,一切就会好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他的担忧竟然一语成箴了。

他们以为走出了世界的陷阱,终于可以以独立的灵魂存在,岂知存在就是陷阱本身呢!?

就在那个做决定前的夜晚,Mark心中始终难言地慌乱忧怯,有某种非常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坐立难安。

他祈祷这最好只是他的臆想,却担心,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个猜想成真了,那后果将会极其可怕,到目前为止取得的所有成果都将付之东流。

这个猜想,叫做——为逃出循环而制造的循环。

就为了以防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瞒着Eduardo做了个决定——他动了自己的源代码,在里面加上了一段条件回溯码,跟主轴连在一起。

一旦这个空间发生中断、往复、任何异常,关于塔楼的一切就会重置到他脑子里,他会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不过是编译的产物,知道关于因果流转的真相。而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那么他也可以平静地过完后半辈子。

而现在,他又回到塔楼里,并且已经预见到,今后会有无数次,他需要不断地回到这个地方做决定。

因为原本的故事线被删除后,由他们自己所造就的新故事线又出现了,成为另一个循环的依据,进而演变成跟从前一模一样的情形,周而复始。

Mark没有办法,只好删掉新的这条故事线,再重启。

而后,第二次、第三次……不断地删除,重启,再删除。

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时间轴只有四年。

四年又四年。

年年重逢,次次分离。

他们从来没走出过团圆结局,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看似合理实则莫名其妙的理由分开。

很快Mark就明白,每个世界都自有它得以存在的基石,而在他所依附的这个世界里,这块基石,显而易见的就是——

「Mark Zuckerberg遇见Eduardo Saverin。

他们分道扬镳。」

这是所有一切运转的主轴,隐含在每一道细小的纹路里,他无法与之抗争,因为没有这块基石,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

所以他才说,存在本身,就是那个循环的陷阱。以相遇为起点,以分离为终点,哪怕中间的过程变化万端,本质上,还是一个无法打破的巨大循环。

他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已预设了结局,往后所有的折腾,都不过是为了拖延散场的时间。

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抱着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在每一个四年结束之后,来删除生成的故事线,进入下一个四年,想着会否有一天,能走出不一样的结局?

时间久了,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繁杂,他便忘记了很多东西,但他记得Eduardo曾经说过的那些句话。

他们活在一片可笑的虚假里,只有这份感情,是唯一的真实。

就为着这份感情,为着这个人,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下去。

如果注定不能长久,那他也要喜欢到不喜欢。要放手,先等这时间把爱情消磨殆尽再说。

但他没意识到的是,由于他每次都只删除剧情线,在之前的基础上又重启,本质上,事物的发展其实是连贯的。也就是说,时间虽然明面上没有变,但是这个世界其实已经又往前走了四年。

事物越发展,就越会接近它的本质,所以,在这个由编译而来,由代码堆砌的世界里,最终呈现出另一个编译的世界——

代码实体构建技术诞生了。这个世界的人们,开始为所谓的“作品”塑造性格,编写故事,渐渐地处在一种无处不编译,往来皆构造的日常里。

他在虚假的世界里创造了另一个虚假的世界,实在是讽刺。

而另一件他从来没有意识到的事情是,这个世界的刷新能力在不断退化。

那些他以为删除了的东西,会像阴影,永远缠绕着新的轮回,每一次他们所做出的选择,都会受着过去的影响,哪怕是看不见的过去。

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岂是删除就能抹去?

所谓悲剧都带有传递效应,上一次发生的某件事,很可能就是下一次不幸的根源。

每次重启,都有一些细小的东西在变动中被遗忘,陈年累月,整套时空轴越来越混乱。直到现在的这个时空里,平均每一平方米中,实际都包揽了成千上百其他循环里的遗留痕迹,时空密度严重失衡。

但是他不知道,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也不曾有一丝留意,因为他实在太过专注于打破他和Eduardo的命运死局。

16

TSN第N+1次重启。

Mark做了一个决定,破釜沉舟的决定——他打算删掉自己的源代码内核,只留下那段回溯代码。

他的考量很简单:说不定是人设的错呢,总要方方面面多试试的。

编译所产生的问题,就应当用编译来解决。如果Eduardo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随时更改编译他,那么他就会一直都是最契合对方的样子,他们不会有矛盾,也就不会分开。

结果……结果这次他们果然没有生离。

直接死别了。

刀刃插在Eduardo后背,怀里的躯体渐渐冰凉,Mark的记忆又一次开始回溯。

习惯了失败,甚至都不知道这次该生成什么心情,空气里的血腥味让他有点反胃。默默地替Eduardo清理干净血迹,他看着这个堆满陈年旧物的实验室,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有点泛酸。

他经常感到无力而绝望,却很少有流泪的冲动,可是这次,他真的很难过。

Eduardo跟他不一样,Eduardo没有回溯代码,早已忘却那些遥远的真相,对Eduardo来说,每一次和他重逢理当是一次新的相遇。

但原来,那个人潜意识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而且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Eduardo遇见他,并没有把他塑造成自己最喜欢或者最完美的样子,而是选择把Mark塑造成他原本的样子。

这么多过往发生,他给过这个人最完满的幸福,也给过这个人最椎心的疼痛。他们折腾过一个世界里所有的可能性,见过彼此最好的一面,也见过彼此内心最深处的黑暗。而到头来,这个人不但没有烦他厌他,反而依旧,最爱原本的那个他。

可是他能怎么样呢?到最后,无论如何还是要分离。

而更难过的在于,到此刻,他内心竟有一丝松动,想要停下这种执念。

Eduardo说,爱是霸占、是摧毁、是破坏,为了得到对方要不择手段,要用尽心机,不惜让对方伤心,必要时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可是一拍两散过太多次,就会觉得,付出、妥协、牺牲、一心只愿其幸福快乐,也许会是爱情更好地呈现方式。

所以,TSN第N+2次重启,Mark决定,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在Howard,Eduardo在Facebook,相隔千里,没有相聚的欢愉,就没有分离的痛苦,说不定,就打破了四年的死循环。

显然他天真的忘记了,基石即真理,铁律不可动摇。哪怕隔了十万八千里,一个午夜来电,兜兜转转竟然又把他们牵连到一起。

而这一次,四年还没来得及走完,比循环更难搞的大麻烦率先找上门了——Dustin崩溃了。

那间解释不通的,于上一次重启时留下的凶案现场,以及多出来的诡异的五年,就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Dustin彻底崩溃了。

这个世界的承载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达到了极限。也许曾经已经有无数事物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崩溃,只是Mark从来没注意到而已。

可是Dustin不一样。

他是逻辑效验点。

17

「逻辑效验点」

官方解释——当一个故事逻辑混乱到连龙套角色都受到牵连,感到无法运转下去时,就会发出警报,表明这个故事需要全方位校正修订。

“Mr.Zuckerberg,以及Mr.Saverin,我们正式通知二位,您所违反的法律有以下几条:随意篡改剧情,违反时间轴定律超速发展,擅自修改人设……”

审讯室里,中场休整归来,监察官通过商议已经定下了Mark和Eduardo的罪行,但是当事人毫无悔改之心,态度顽劣甚至噗嗤一声笑出来,满满都是嘲讽。监察官只好停下宣读,问Eduardo,您觉得哪里很好笑吗?

“不好意思……我只是闹不明白,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定了我们的罪,然后呢?”

“Mr.Saverin,您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您和Mr.Zuckerberg将在之后的日子里服刑,配合我们完成修正工作,直到一切运行正常为止。”

“我明白了,你们想要回原来的故事。”

“可以这么说,以及对您二位进行人设效验……”

“好吧,不过在此之前,我和Mark得先到休息室商量一点事情……”

得到许可后,Eduardo便拉着Mark回到了那间休息室,房门紧闭,也不知道到底要商议什么。

十分钟过去了,房间里毫无动静。

半个小时过去了,进去的人一直没有出来。

……

一个小时以后,老实巴交的监察官终于按耐不住,打开休息室一看——Well,哪有什么人在,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墙上一行留言,在阳光照射下异常显眼:

「先走一步,后会无期。」

……

18

“咱们这就要亡命天涯了?”

“不是你提出的跳窗逃跑?”

一公里以外,两个潜逃的犯罪分子驱车在公路上疾驰,一路向着西边驶去。Mark感到好笑,明明是旁边这家伙非拉着他跑路,这会儿走都走了,还后悔了不成。

“倒不是怕他们,只是实在记不起那什么原来的故事,留在那儿岂不是要被判无期徒刑。还有什么人设效验,放屁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们知道个鬼。”

Eduardo开始絮絮叨叨,表示我OOC我有理,他们自己丢了剧情怎么能怪我。Mark边开车边听他解释,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等吐槽够了,Mark问他,知道前两年发生了什么吗?

Eduardo摇头,他不知道。Mark说,我也不知道,可我曾听过一种有趣的说法。

对一个创作者来说,当你构思出一个角色,当这个角色丰盈灵动之际,他就已经不属于你了。他有着独立于你思维的人格,你想他这样做,却会发现,他其实更愿意那样做。于是你们进行博弈,到底是随了他的心意,还是保持你原本的构思,且看最后是创作者赢了人物,还是人物说服了创作者。

他说完,别有深意地笑笑,转头看Eduardo的表情,那人眨巴眨巴眼睛,也笑了,揪揪他的卷毛表示,丫又用玄学来诓我,才不听你鬼扯。

突然,后头笛声大作,竟是监察团的人追来了。Mark立刻加到最大时速,被迫上演追击大战,奈何人家左右前后夹击,逼得他狗急跳墙,一个没把住,过桥的时候,直接飞进了河里。

人在车里,车在下沉,咕噜咕噜冒着泡。

Eduardo问Mark:你生命里到底有多少事物是真的?

Mark说:

Nothing,except you .

这世界不过一个梦幻气泡,本来就是假象。

可是没关系,因为我不在乎真相。

我只在乎你。

所以,折腾鬼夫夫终于要一起喂鱼了吗?

——怎么可能,这辆车海陆空三用。

19

西部,世界边境的边境,尽头的尽头,遥远的天际里挂着一堆金色的浮标:

「The Social Network」

「DavidFincher」

「Aaron Benjamin Sorkin」

……

Eduardo灌了一口酒,从满满一后备箱的装备里随便捡了支枪,对准那几个字符一通扫射,就见那个大写的“D”咯吱咯吱晃了两声,垂直砸到了边境线处,落地即化为粉末。

“艹,编的这是什么破故事,绝对是脑子有坑!”

Mark点头啊点头,顺便突突掉了那个“F”。

身后,早就没有了追兵。至于这场跨越了无数个周目的漫长战役,Mark表示,他和Eduardo联手,怎么可能会输?

这个故事,将永远有补不完的漏洞、不知道哪儿来的逻辑错误。

也就是说,这故事废了,废得很彻底。

20

次日新闻:原定于2010年上映的「The Social Network」被迫取消。

原因是——原剧情丢失,故事线人间蒸发。

导演说:这是一个自生因果、蛇咬尾巴的科幻故事。

编剧说:这是一个密室杀人、死而复生的悬疑故事。

制片人说:这是一个扭转命运、绝地反击的励志故事。

主演说:这是一个主人公间歇性失忆、丈夫不离不弃的爱情故事。

……

所以,「The Social Network」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

谁知道呢?

有时候,通向幸福的唯一道路,就是杀死真相。

我们唯一能确定的事仅仅在于:

Mark遇见Eduardo。

他们分道扬镳。

但是——

他们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爱着彼此。

在那片不知名的荒芜里,时间很短,爱情很长。

Eduardo问他丈夫,你知道这个世界被我们折腾得起码超前发展了一百年吧?或许我们也可以让它后退一百年——世界大战,工业革命……怎样?有兴趣不?

Mark听闻,一个脑崩弹过去,曰:别傻了,历史只会朝前走,哪有往后退的,我们是科学家,做事要科学。

而后,他们慢悠悠驱车回家,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2005年。

气泡破碎,器械停滞,被流放的世界却正真开始扎根。

不是下个四年再见。

而是——

余生请多关照。

这就是我要讲的无聊故事。

但它不会比接下来的这个故事更无聊:

Mark遇见Eduardo。

他说:我想和你长相厮守。

Eduardo回答:必然如此。

遂,全剧终。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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