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岁月如歌。抚今追昔,家乡的一草一木,时不时地映入脑海,甚至有的好似触手可及,令我如醉如痴。
少年读诗,读到“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时,对诗作者孟浩然非常仰慕,感叹他是描绘农村景色的圣手。我的家乡地处冀南平原,没有诗句中青山的巍峨。远眺村庄,也少了一种画面的立体层次感。但儿时村庄绿树环绕,村内绿树成荫,却与千年以前孟夫子笔下的村庄大致相同,蓊郁氤氲,生机勃勃。所不同的是平原地带天高地广,一望无际,给人一种开阔旷远的感觉是山村所无的。几十年过去了,树木葱茏的村庄伴随着春夏秋冬、雨雪晨昏的色彩变化,深深扎根于心中,成为一个美丽而甜蜜的记忆。
小时候农村老家栽种的树大多是柳树、杨树、榆树、洋槐、枣树、椿树、杜梨树,可能几世几代以前也大直如此吧。十年树木能成材,人们在享受绿荫清凉的同时,也能收获一笔小财富。我们从小在树丛中荡秋千,逮知了,捉迷藏,甚至攀爬到树上吼上几嗓子显摆显摆,与这些树木的情感也就不难理解了。
在那些众多树木中,柳树因其耐旱涝,易栽植,生长快,而分布较广。村边有几棵标志性的柳树,高大威武像个大将军,全脱去幼小时的婀娜娉婷之姿。他挺立在村口阅尽人间春色,饱经雨雪风霜。村民出工回家在树荫下扛着农具,谈天说地,其乐融融。我们一群孩子们,在树下做柳笛,呜呜地吹;造弓箭,乱哄哄地闹,其乐无穷。在风的吹拂下,柳枝依依,传递的是惜别的情感吧,从《诗经》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
榆树在旧时被称为救命树,因其树皮、树叶、尤其是状如铜钱的一簇簇榆钱,都可食用。清明之前,榆树枝头上长满了油绿的、鲜嫩多汁的榆钱。捋下榆钱,加工成蒸菜,菜饼,榆钱粥,人们就可以尝到大自然赐与的美味了。在灾荒年青黄不接之时,榆树正好能献身以救人危难。榆木质地坚硬,能作梁檩,可作家具,用途广泛。所以在众多树木中,榆树是主力军,种植甚广。年纪大的农村人,谈起榆树,也是饱含深情。
杨树树干挺直,生长迅速,居家用途广泛。枣树果实营养丰富,晒干后耐储存。枣树常被称为铁杆庄稼。椿树出芽晚,落叶早,树形也好,适合庭院种植;它的木纹美观,长成后宜做家具。其它各色树种,大都因实用性强,被广泛栽种。
随着农村人口的增加,生活水平的提高,宅基地需求很大。农村房屋像摊煎饼一样向四外扩展,坑填了,树锯了,良田也被占了,环村树没有了生存空间。环村树逝去了,到村中寻访传统的树木,除了几处废弃的庭院里还依稀可见外,新盖的庭院内外就找不到它们的身影。如今平整硬化的街道两旁新奇的绿化树整整齐齐,好多还叫不上名字。村边村里开辟了不少小广场,广植竹木花草,一年中能够三季有花,四季有绿。农村也园林化了。年老的人脑筋转不过弯,指指点点地说,这都是败家树啊,除了看,还能干啥?打理树木还要用不少人工,不能给人们带来实惠,光劳民伤财。
时代在发展,谁还稀罕连修房盖屋都不再用的树木啊。村民庭院地面也硬化了,高大的树种不再栽植,往往换成低矮的花树,有的干脆用摆放名贵的盆栽花木替代了。要说院落种树乘凉,怎么也比不了装上空调,一年四季冷热宜人。过去被当作宝贝的枣树,现在砍去不少,剩下几棵也落寞得很。新疆红枣个大肉厚又甜美,谁还稀罕本地枣子?有的人家枣子成熟了都懒得打,任其落了一地。在过去积攒起来沤成农家肥的树叶,现在却无处可扔,光给运送垃圾车添麻烦,早就让人嫌弃了。
每每与同伴谈起乡村逝去的树木,都有说不完的故事。伴随着成长的脚步与苦乐,我们与过去告别,也收获属于自己同时也属于时代的记忆。美好的事物如风景画印在心中能永不褪色,又如佳酿一般存放越久香味越醇厚,只可惜现实中有的实在难觅哪怕是星星点点。要留住乡愁,留住传承,不能在美化家园时,只图树种新奇、名贵,而把几千年历史传承给铲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