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这些年在外漂泊,回家成了一件精心策划的事情。提前确认假期,提前制定路线,购票,准备回家带回去的物品,直至到了家里,才算安心。

十三岁离家,在乘船渡过家乡那条涨水的小河时,心里五味杂陈,望望天空,看看河水,在心里做着年少的告别,那时候心里只想着我就要离开了,却还没来得及想过回来。

两个月之后的十一假期,我才惊觉我要回家,可我还不知道如何回家,父亲一路送我来到镇上,几经波折,我要如何回去呢?去火车站乘火车,然后雇佣一辆驴车,到了河边怎么办?也许会有船,可是过了河怎么办?还有几里路,走吗?没走过不明白路,怎么办呢?学校最后一天中午放学之后,我一直思量,直到 室友们陆续离开,我依然没有头绪。

我在懵懂的年纪离家,像一只离巢的燕雀,冲动的只顾向前飞翔,不顾及方向,更不曾思索过归巢。在太阳将落未落的时候,父亲和一位师傅赶到宿舍,我在晚上八点回到家里,吃了一碗面条香香甜甜的睡了。

那是零二年的时候,家乡的交通太过于闭塞,一直是回家的阻碍。在这段有阻碍的时期里,我认识了一些小姐妹。一个人胆子小,可是一群人胆子就炸了起来,尽管是一群年纪轻轻的小人儿。我们决定周末回家一次,甚至没有做路线规划就开启了旅程,火车很好解决,几个半大孩子乖巧而兴奋的下了火车,车站附近很多驴车,也不是驴,它们应该是骡子。那个时候这个交通工具在小镇及周边还很普遍,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我提议直接问问车主可不可以送到家里。

乌兰花是我的家乡,家乡的名字在心里十分熟悉,可有时从嘴上说出来,却让人感到陌生。幸好这个面善的爷爷知道我们的家,愿意带我们这一程。没有提过河的事,小孩子总是寄希望与大人,虽然是一个陌生的大人,我们付了钱,他答应带我们回家,总是没什么问题的。

还记得一路上我们都又笑又闹,男孩子有时会跳下车子跑一阵,抓一把野花草再跳上车来分给女孩子,采花时间长了我们就大叫,他们飞似的追赶上来,跳上车子大口的喘气。有时在低垂的杨柳下走过,我们会伸手抓上几根柳条,编上一顶花环,折腾够了就仰躺在颠簸的车子上看天空云朵游走,旅途也算惬意,时间像是很久以前了,我忘记了同行的都是那些伙伴,印象深刻的只有当时那些天高风清季节,那些明艳热烈的正午阳光,和那些笑闹的少年们,他们都因回家而雀跃,因陪伴而轻松驰骋。那时年少轻扬,如今散落天涯难再相见。

夏季雨水充沛的时候,小河会涨水。这一次送我们的师傅把我们丢在了河边。我们几个傻傻的下了车没想到理论,后来也没想到过河的办法,只想到哭,可也没有哭,我们顶着烈日坐在河边发了一会呆。

热,汗流浃背。白色的细沙像是藏着火。

我起身跑到河边去洗脸,水很清澈,很清凉。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水在我手心中的感觉,一种激发我冷静思考的感觉,总要想办法呀,我捧起水扬向那些愁眉苦脸的小脸。大家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陆续来到河边泡脚。河总是要过得,没见河里加船,肯定是水不深,也没见比平时有什么变化,顺着车辙印儿,试着走一走。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使我开始鼓动起大家来,背水一战,别无选择,小小的年纪只能这么想这么做了。我们互相紧紧抓住彼此的手,河水没过膝盖,没过大腿,没过屁股,个子小的早已没过了腰。在水流过我腰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恐惧从水底袭来,向远处河心看时,突然觉得世界很渺茫,好像没有尽头,就要陷入一片空虚。我闭起了双眼,眩晕差点让我重心不稳。我知道不能看向辽阔的水面,盯住眼前的水面就好,就像你只是在面前的水域里玩耍,看的太远,有时真的让人眩晕惆怅。

终于在水不及最小个子的胳肢窝时,我们渡过了河水最深的地方,河水慢慢褪去,危险正在离开,家乡近了。

回头望望刚才还在捉急的脚印,大家都展露出了疲惫又开心的笑容。那是种成功的喜悦吧,回家的征程上,我们从年少时起,就义无反顾。

突然听到啊的一声,丽媛在地上开始跳起脚来。我以为她看见了蛇,赶紧过去帮她,却没想到她是被成群的指甲盖大小的青蛙吓得跳脚大叫哭鼻子。她那副样子我至今都很难忘怀。没想到过了河了,我却背起了一个哭鼻子的姑娘。

这些蛙在夏日里长大,叫声在夜里响彻星空,即使在距离几公里的我的家,夜里也能听的清清楚楚,这热烈的蛙声和满天的星斗,曾经充斥着我的整个童年。

望着远处朦胧的村庄,它带给我的味道又浓厚了很多。那个时间还没有升起炊烟,也还不需点亮灯火。它静静地安卧在那里,无声无息,却又满含柔情。

我想那一片村庄的轮廓,就像母亲的手掌,它的温度总在牵引着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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