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红尘中率先早退
你却在因果之间迟到
高考成绩出来后,景深有些颓丧地看着郁唯一,“考不上了”。
她斜睨着看向他,好一会没说话。
他转身凑过来在她耳边,“不过,某人说的话还作数吗?”
随后露出标准的景式欠揍笑容,“记得履行诺言啊”。
好吧,她又被骗了。
一个礼拜前,在废弃的砖瓦房里,当警察和景深同时向郁唯一伸出手时,她拉起了警察的手,为此景深一路上沉默不语,郁唯一以为他伤口发作了。
临近回家时,他突然问,是因为觉得我不能保护你吗?
什么啊?
就是~哎呀,你为什么拉起了他的手。郁唯一笑了,随后她故作镇定地点点头。
在他转身时,她忽然上前拽住了他,绕到他面前,“那以后,你来保护我,怎么样”。
景深不顾危险地第二次挡在她面前时,她感觉,城门已开的瞬间,有光照进来。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暑假,郁唯一想找一份工作,为她大学的学费做准备,即使已经有不知名人士对她进行了资助,但她依然想靠自己的努力早日实现自立。
那次在国家博物馆相关人员面前,郁唯一第一次见到了她家所谓的传家宝,玉石砚台,那个别人口中祖祖相传的宝物,每一代都因它而遭遇不幸的玉石砚台,传说那是某个宰相为报恩送给先人的答谢礼物。
一个达官贵人不经意间的馈赠,竟改变了一个家族几代人的命运。
在得知郁唯一被绑架的消息后,郁德举起包中的假砚台,狠狠地摔在地上,这样的日子真是过够了,现在连他最爱的女儿也因他而遭遇不幸,他忽然对他爸爸临终前的嘱托,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原本应该让家族熠熠生辉的宝物,竟然成为家人屡次被伤害的原因。
他迟了一步,在他赶到时,言寻已经带着警察救出了郁唯一和景深,他看到平安无事的女儿后,松了一口气,终于决定将玉石砚台献给博物馆,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本以为没有了这一切,郁德会回归家庭,但是随着宝物一起献出的还有他的魂,在留下他的全部积蓄后,第二天他便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同时带走的还有他的病。
他飘忽不定的情绪,他无法控制的精神世界,在完成外界强加给他的任务后,他终于还是没能找到解救自己的方法,或许是因为他的妻子,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的使命,也或许他本身就存在着飘忽不定的漂泊因子。
而看到郁德空荡荡的房子后,她还是有些难过地转身,脚步沉重,却越走越轻,离开的人都是过客,即使是她的父亲。
好在这种离别已经预演过太多次。
你要向前走,是郁德临走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一路向前,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高中校园,再也不能天天见面的同班同学,再次回到母校时,已经是领取通知书的时候了。
她和景深如愿考入了临城的A大,惊喜的是,杨昕承因为一分之差被第二志愿录取,也即将和他们上同一所大学。
杨昕承一直想离家乡远一点,这样就能脱离父母的监控了,没想到最后没能如愿,但她最大的本领就是凡事都想得开,立马用和郁唯一他们的同学缘分未尽来安慰自己。
郁唯一接受了老师同学的祝愿后,她张望远处,没有发现景深,一旁的杨昕承乐了,“看哪个帅哥呢?”,高考一结束他们的天性就被释放出来了,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和邻班的数学课代表公然拉着手来领取通知书,引发了一阵哄叫。
“喂什么情况?你家景深怎么没来”,杨昕承用肩推搡了郁唯一几下,坏笑着,郁唯一红了脸,这么亲昵又暧昧的词语估计也只有杨昕承说得出来。
可是她也不知道景深到哪去了。
在她们出校门时,一辆摩托车停在了门口,那人手里抱着一束花,停在她们面前,摘下头盔后,杨昕承眼睛瞪得圆圆的,原来是那次餐厅的黄头发男生路远,之前宣布要追求她。
杨昕承后退了一步,路远走下摩托车把花递到她面前,“你说过,如果我考上大学就给我一次机会”。
未等杨昕承说话,旁边已经有人在起哄,“答应他,答应他”,刚开始是几个人的声音,但后来变成了一群人的狂欢。
她无奈之下拉着路远走到转角处,“你干嘛,这是学校。”
路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啊,可是我又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为了见她,他已经来过学校好几次了。
“那你考上大学了吗”
“没有”
杨昕承彻底无语了 ,像看着无赖一样看着他,
“喂,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路远是鸣中的校霸之一,他此刻的样子还真无法让杨昕承联想到他的另一个身份。
“我是来排队的,明年我考上大学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等明年考上再说”
“那你是答应了,我明年一定能考上大学的”,他把花往杨昕承手里一塞,转身喜气洋洋地骑着他拉风的摩托车跑了,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愿意丢面子。
郁唯一听她说完之后,看着她,“你真准备~等他?给他一次机会?”。
杨昕承用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郁唯一,“那不是没办法才那么说的,我就不相信我在大学碰不上我的白马王子,到时候有了男朋友他就不会再有什么想法了”。
是吗?可能吧。
景深回去领通知书是在郁唯一的后一天,自然地,他没有遇见她,也就没有机会告诉他,他搬家了,搬到了距离这里一千多公里的城市,一个繁华的,拥挤着各种欲望与梦想的城市。
他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的告别。
是在一个清晨,她再三踌躇地出了门,担心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见到的却只有紧锁的大门,和邻居漫不经心的回答,“哦他们家前一阵搬走了”。
她呆呆地立在门前,脑子里反复着邻居的声音,他搬走了,他搬走了……
她冷笑一声,原来都是假的啊,可是为什么她要为一个骗子难过呢。
景深在郁唯一的后一天来到学校,在事情办完后,他对着一旁的司机说,想去原来的房子里看看,让他等等他。
司机点头叮嘱他早点回来,他跑着来到了郁唯一家附近,在转角处看着他们家,以为能够看见出门的她,然而那里就像从未居住过人一样,安静得让人心寒。
天空湛蓝得透彻,偶尔有结伴而行的鸟儿飞过,叫声穿过冗长的巷子,向着整个镇子扩散开来,他冲动地想要跑过去,想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会不会怪他的不告而别,或者是生气得再也不想理他,却在跨出去的第一步,转身离去,他现在还不能见她。
由于景深爸爸工作调动,这次他们搬家谁也没有通知,只是一个清晨,一扇门像平常那样锁上了,就像是主人出去买菜,离开一阵而已,只不过后来,那扇门再也没有打开,人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这家人搬走了。
杨昕承的一句话点醒了郁唯一,“和景深他们家关系好的也许可以问一问”,她才想起了纪姨,在一个午后拜访了她的纪实糕点,也就是景深到她家的那个午后,阴差阳错,从同一个地方出发,也在同一个地方转身,背对背行走,总之就是见不了面。
刚刚过了饭点,店里静悄悄的,她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打糕磨具,像一个历尽沧桑的老者,与店面其他的复古装饰相得映彰,第一次来这里时的场景浮上心头。
纪姨从厨房出来时,依旧穿着上次的那件旗袍,白色的裙摆上绣着几片绿得发亮的叶子,掀开帘子的刹那间,像从古典画中走出来的美人,看见郁唯一后,她微微笑了笑,“想吃点什么啊,纪姨给你做”。
“老三样”,说完之后自己也呆住了,原来不知不觉间,景深的喜好竟也变成了她的喜好,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心里像是有一块巨大的棉球在沿着胸腔上升,堵不住的难过与失落。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夹菜吃饭。
她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纪姨,你知道景深他们家搬走了吗?”。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她,却在看到了她眼底的惊讶后,一颗被提上来的心又开始无限制地下落,原来她也不知道,几秒钟之内她的心情有如坐了一次过山车。
“什么时候的事情?”,下一秒纪姨坐下问她,郁唯一从未见过她如此着急的模样,只得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任何消息。
午后的阳光现出了它狂热的一面,郁唯一后悔没有戴上帽子,感觉自己的脸被太阳炙烤得有些发疼。她加快了脚步。
纪可从她身边经过时她都没有看见,还是纪可先叫住了她。
他和同学一起回家,远远地就看到郁唯一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郁唯一”,听到纪可在几步远的地方叫她的名字,她才抬起头望着左前方,纪可和他两个朋友有说有笑地朝她走来。
简单说了几句后,互相说了再见,天气闷热得实在不宜在室外多说一句话,擦肩而过时,纪可旁边的朋友低声说了句“你上次打架就是为了她?”。
纪可捶了他肩膀一下,“你个孙子,又提这事?”,随后两个人笑着走远了。
有哪个男生为女生打架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告诉她,我是为了你才打架的,更何况他还打输了,而纪可的可爱也许正是来源于他对自己打架原因的不自知。
纪可那次上厕所时,听到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在议论郁唯一,本想一走了之的,没想到他们越说越难听,说她的高冷都是装出来的,然后又说起她勾引老师,他们班的女生看见她和老师一起逛商场。
他感觉忍无可忍,捏紧了拳头,上去就是一拳,剩下的几个人围了过来,全都厮打在一起。场面极其混乱,最后结束这一切的是教导主任的到来,纪可就是不说自己为什么打架,那几个人也闷不吭声,随后主任摆摆手让纪可先去校医院处理鼻子上的伤口。
就是那次遇到了景深和郁唯一,也是那次他看到了景深看向郁唯一的眼神,毫不闪烁的真心,从眼底波澜壮阔地流出,在他面前,景深藏不住秘密,有如景深能从他的一堆假话中分辨出他的半句真话。
郁唯一不再考虑景深的事情,她在家办起了自己的补习班,由于考上了重点大学,镇上的一些家长都放心地让郁唯一给他们的孩子补习,哪怕学不到多少东西,但是用一个月的时间和尖子生学习交流,也总归是好的,起码好过无所事事地度过暑假。
而她奶奶总是时不时地望着一屋子的学生,然后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那几颗饱经风霜的牙齿也终于得以透透气。
张远听说郁唯一在家里办了辅导班后,在一天登门拜访,希望加入她。
“喂,你就答应我吧,我可以不要工资的”,张远伸出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逗笑了郁唯一。
最终在张远的软磨硬泡下,郁唯一只得答应,并且承诺给他课时费。他负责教高中数学,郁唯一负责教英语,他们像是合伙人一般将补习班办得有声有色。
张远高考因为几分之差无缘北大,最终去了人大学金融,所以在他找到郁唯一时,她有点惊讶,原以为他会难过一阵子,但是没想到再次见到他时竟一点也看不出来颓丧的迹象,这也是她同意和他 一起办补习班的原因,拒绝一个积极乐观的人总是不容易的。
偶尔中午时张远会留下吃饭,一日午饭后,奶奶将她叫到身边,小心地说,“唯一,屋里教数学的男娃娃是不是稀罕你呀”。
她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悄悄地在郁唯一耳边,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郁唯一只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红发烫,不同寻常的温度一直延伸到耳根,她将头扭到一边,远远地看着奶奶,“阿奶,你别瞎说啊”。
奶奶捂着嘴巴咯咯地笑着,看着她的孙女跑开。
“无论是谁,都好。”因为她最终会离开她,在那之前,她渴望她能找到一个人,照顾她。
张远跟着郁唯一出了门。
他出来后,看到她站在竹子下,几根碎发像不安分的孩子从皮套里跑出来,散落在肩边,他走过去拍了拍她肩膀,“喂,想什么呢”。
她回头望着他,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张远指指她的头发,“乱了”。
郁唯一轻笑一声,随后将皮套摘下来,整个头发便披散在肩上,女孩该有的青春与活泼,她都有,但是没等别人感受到,她便已经隐藏了自己,他呆呆地看着她,消化着六年同学,此刻揭开面纱望着他的郁唯一。
“怎么?还很乱吗”,她用手拢拢额前的碎发。
“不乱了”
郁唯一哦了一声,随后又转回身看着一大一小的两棵竹子。
“郁唯一,其实……”
“什么?”
“你真的很漂亮,”,他语气生硬地表达着对一个女孩的夸赞。
郁唯一嘴角边的两个酒窝深深地显现出来,夸她漂亮的不止他一个,但她还是开心地在心里接受这份赞美。
一个少年对一个少女最真诚的赞美里,往往也包含着对她最深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