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见到她了,他想。
此时她已是少妇,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理,皮肤黑了许多,略显憔悴,却仍能看出曾经的俏丽。她的眼睛,还是乌黑的,笑起来弯成了月牙,然而,似乎少了些清亮。
刚打量过她,便听到她说:“又从城里回家啦?”
“是啊,今天你回娘家来了?”
“是呢,回家看看。”笑着打过招呼,她便走了过去。
看着她走远,他心里想着,她还是美丽的。
年少时他便觉得,她是村庄里最美的姑娘,特别是那一双乌灵灵的大眼睛,清澈如水,似会说话一样。
她家孩子多,早早地她便辍学,打零工为家里挣钱,帮哥哥还有弟弟娶媳妇。而他一直从村里读进了大城市,他们同乡,却从未多见,也并不熟悉。
那年回老家过年,一直下了好几天的雪,雪停了,他便带着村里的几个孩子去村口滑雪玩耍。
他看着孩子们欢呼尖叫,跑来跑去,远远地,她和一个人从通往邻村的那条小路上走来,走近了,才知道那是她的未婚夫。原来她已经订亲,夫家就住在不远处的那个村子,那天是两人去镇上逛街了,未婚夫送她回家。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场景,过了许多年他都没有忘记。玩闹的那些孩子,他已不确定都有谁;后来她又说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了;那天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也没有了印象,唯一记得的是,她的未婚夫看着很温和,而她当时羞涩的笑就像天边的晚霞一样美好。
后来他一直在外地求学,而后工作,少有回老家的时候,然而每次回来,似乎都能听到她的消息。他知道她订亲后很快便完婚,可是一直没能怀上身孕,婆婆已没有了初嫁时对她的和气,时时板着脸催着要孙子,而她也到处求医问药,吃了不少苦。
再后来,她仍是没有怀上孩子,婆家竟逼着要她离婚。据母亲说,当时她的父亲从村里找了好些个年轻小伙子,浩浩荡荡地跑去男方家拉回了她的嫁妆,又在他们住了几年的新房里砸了一通,终于为姑娘出了口气。
可是,出了这口气又有什么用呢?按老家的规矩,二嫁的女子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更何况在孩子这事上……母亲当时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同情。
这事过后许久,他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后来知道她家里的人在她归家一两年后,就又给她找了个婆家,当然也是二婚的,男方同样不能生养,但家境还不错,便是这样,她又出嫁了。
又过了些日子,他们夫妻俩领养了个小男孩,是哪一年回家时他偶然遇到过一次呢,男孩长得白白胖胖,她望着孩子满眼都是疼爱。
那是自从那年的冬天,见过她和当初的未婚夫后,他第二次见到她。
……
今天,他又遇到她了,他笑着看她走远,然后转身去帮母亲和妻子收拾回城时要带的家乡特产。
这个村里最美的姑娘,他从来都是路过。
文|鲍小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