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是沙漠,人心里住着骆驼。 ——《骆驼》薛之谦
“妈,那边的沙漠是什么样的?”
“不该问的别问,那边可是一点草水都没有,没有梭梭,没有胡杨,没有沙拐枣,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座沙山,一处处沙坑和数不尽的沙暴,它会把你榨干的。”
我四岁半了,随我妈一样是双峰的,我妈常说骆驼就要安安稳稳的走,我们天生就不是草原上的马,我们天性是安分守己而不是桀骜不驯。而我爸现在肯定在哪个富人家的地上躺着吧,慵懒悠闲着的抻着懒腰,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享受着那温润的暖阳,被人肆意踩踏着。
那边正在喂草料的是我的主人,我喜欢叫他谢秃子,谢秃子没什么文化,只有一个儿子。谢秃子想让孩子去城里读书,有出息了以后自己就可以不用过这风吹日晒的日子,也可以有一次想去哪就去哪,想买啥就买啥的冲动,但家徒四壁的他哪来的钱供自己的儿子。
老天不负,老实敦厚,努力肯干的谢秃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个广东的富商,富商答应秃子,如果秃子肯把自己的孩子送他并且把一只骆驼也送他,他就能想办法让自己儿子读上书过上好日子。秃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回到家里告诉自己的妻子,说了整整一夜才撬开了妻子的嘴,肯同意将那孩子过继给那个富商。
我的父亲就是那时候被秃子一起送走了的,皮剥了送给了富商,肉晒干了送给了富商的父母,骆驼油熬出来送给了富商的老婆,骆驼趾割下来做成了玩具送给了富商的四个女儿。
我每天要背着加起来几百斤重的货走几十公里从这边走到那边,一日又一日的重复着,换来的就只有一些草料,刚刚足够保证温饱,有时候可能连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井里的青蛙劝我别信候鸟胡说 ——《骆驼》薛之谦
十月,已有秋意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沙面上的层层波浪是风的脚印,余晖上的沙漠像是一片火红的海。那里有数不尽的果实,有喝不完的水,有遮风避雨的绿洲,有许多无忧无虑的骆驼,但那些都在远处,在很远的地方,我没见过,可能压根见不到。都是一只蓑羽鹤告诉我的,它像一个洋娃娃,优雅的洋娃娃,手无缚鸡之力的洋娃娃,但它却见过我心中臆想的沙漠,我想象不到的皑皑雪山。每每她激动的和我说着她是如何躲避那些金雕的扑食时,像是一个斗士,无所畏惧的斗士,她想带我一起去看我心里的沙漠,她愿意为我带路,但是我的母亲却很讨厌她,不准我和她玩,我母亲每每看见她都会骂她坏孩子,骂她女流氓,骂她小太妹。
睡觉的棚边有一口水井,里边有只长得很丑陋的青蛙,但他过的也不错,有吃有喝的,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没事就嚎两嗓子。他同样看不起蓑羽鹤,他说蓑羽鹤一个女人家就不应该东奔西跑的,一点没有女人的样子,他说女人应该就像他那样安分守己的呆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别抛头露面的最好。
年复一年,蓑羽鹤每年都说着自己不同的故事,让我好生羡慕,哪怕是受到妈妈的打骂和青蛙的嘲笑我也觉得蓑羽鹤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存在。
我决定找回骆驼的生活,不要再跟着我骑着我。 ——《骆驼》薛之谦
谢秃子有天晚上喝醉了,他破口大骂着自己那没良心的儿子,都那么久了也没有个信,就算是已经过继了也应该回来看看吧!何况还是自己亲生的,他越想越不对,把剩下那半瓶酒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它既没有帮我系上绳子,也没关上栅栏门就气冲冲的跑进了房子,摔盘子丢碗,砸桌子推凳子:臭娘们!那孩子到底是谁的?!今天你要不说清楚我就打死你!
我知道我的机会到了,我使劲的往嘴里塞草料,大口的喝水,拼了命似的填满我的胃,哪怕是一丝丝缝隙也不能留下,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那沙漠,去吃那沙漠里饱满诱人鲜美多汁的果实,去喝那沙漠里清澈见底甘之如饴的湖泊,去见那沙漠里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骆驼。
母亲已经睡着了,睡得很甜,我知道她只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尊重她的选择但并不代表我赞同,我走了,妈妈,等我到了沙漠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没有做错,错的是你。
秃子夫妻的吵架声越来越远,妈妈的呼噜声也已经听不清了,青蛙那烦人的叫声也不再缠在耳朵边。我在夜幕里前进,顶着那轮弯月,途径寥寥灯火,我奋力的奔跑着,哪怕是肚子岔气了也不敢停下,我往村子的边缘跑,直到跑上了公路,黄沙肆意着,弥漫在空中,我喜欢这个味道,我喜欢这些颗粒摩擦着呼吸道的感觉,我跳下公路朝着沙漠奔跑、吼叫、呐喊、无止境的咆哮。这就是蓑羽鹤嘴里说的轻松和快乐吧!
我走了很久,真的很久,看过晨曦金黄的光在沙地上摊开,像是一层金色的薄纱,无边无垠的沙粒在晨光里闪烁着缤纷的微茫用波光粼粼来形容这金黄的海最适合不过了。看过余晖赤如鸡血的晚霞映在沙地上,像莫奈像梵高像维亚尔的油画那样斑斓。云轻薄得像白绸子,像白丝絮,像下一秒就会被那缕缕轻风吹散在沙地上。隆起的沙丘像这无人之境的禁卫军,挡下了一切心存污秽的恶魔,以防它玷污这风光旖旎的伊甸园。
途中我看见什么都想去尝一口,不关是沙蒿,白刺,狼毒,棱棱草,还是那长满刺的仙人掌,虽有点扎嘴,但我知道越扎嘴巴的就能支撑我走得越远。
你就当做我根本没来过,都怪我亲手杀了骆驼。 ——《骆驼》薛之谦
我往大漠深处走去。“救救我!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一只陷在沙里骆驼在叫喊着。“你可以帮帮我吗?我被陷在流沙里了。”他苦苦的哀求我,用那噙着泪水的眼睛看着我,那是绝望是无力。我试着想帮他,但我才刚踩到他的周围,就感到我的脚已经慢慢陷进那巨口里,我慌慌张张地赶紧把腿拔出来向后倒去。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我只能看着他被那无牙的嘴慢慢吞没。我感受到我在发颤,我只想更快的到达那绿洲,到达我心中的沙漠。
走了多少天我不懂,我更不知道我在哪里,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那单调的颜色让我愈发焦躁,我不懂还有多远才能到蓑羽鹤说的沙漠。吃的越来越少,就连仅存的干草也没了,今天的风比往日大了许多,没多久只见一堵遮天蔽日的沙墙向我逼近,我只能往最近的沙丘跑,我拼了命的跑,我似乎把用来呼吸的力量都放在了腿上,但我还是没能跑到,我一个踉跄跪在沙地上,沙暴覆盖了我,吞没了我。
沙暴走远了,一切都恢复平静,那盘红日蒸烤着这无边无际的黄沙,这荒无人烟毫无生气的大漠,就像沙暴来前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那只骆驼。
那只没了心跳,四肢跪地,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摁倒在地的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