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已是被麻醉药效过后,脑壳里一根根丝线般的撕扯给搅醒了,张开浮肿的沉重而颤抖着的眼睑,粉白粉白的天花板,他没有心思去好奇也不用好奇这是在哪,浓浓的消毒水的气味已经给出了答案。他又一次彻底的失败了。这种恶心的气味是一种贪婪,死神的贪婪。他倒是想着一死百了,可是上天偏偏就盯上了他,一副巫婆般的嘴脸欣赏着他备受折磨的生活。上天是极度的不公平,就连阳光照射大地都会存在黑暗的一面。他理解这种偏袒,但是他不能接受的是待在黑暗中的是自己,这黑暗就像是一个埋藏在土地之下的牢笼,连一丝都亮光都未曾谋面。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要终结自己的生命了。可偏偏他的生活黑暗得连自杀都不能如愿。他第一次自杀是在第九次丢掉工作的时候,和前八次一样都是在试用期间被炒掉了,在他的看来一个好老板的重要性远比薪资和人际关系值得重视。一个好的老板是有更多的人文关怀,更多的是在乎员工对于公司的贡献而不是拘于小节的。对于员工的偶尔迟到,是应该理解的,谁也不知道在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况且早高峰谁都一股脑儿的往公司里赶,要是路上有什么事故发生,更是自己所不能改变的,这一切的事情都在无形中抢夺当事人的时间,这不能怪自己。嘉逸总觉得所有的公司对于迟到的事,总是喜欢小题大做,尽管他就职过九家公司,时间也很短,但是那又能怎么样?以小见大,这就是通病。同时,员工的能力是需要培养的,公司不应该单单凭借员工的现有能力而去做出员工的去留问题,老板应该有不一样的眼光,看到员工的潜在能力,即使他都什么也不懂,但是正是因为他犹如素胚一样,才更经得起锻造。遭受工作上的挫败,他觉得是值得的,因为这使得他真正的看清一个公司上层的嘴脸,这也让他觉得这样的公司是没有未来的,尽管当初被录用时觉得公司是一轮老态的初阳,有这样或是那样的缺陷,但是能够有这样的领导者和自己的加入定会涅槃重生。
我要收回一开始的看法,他们根本就是恶魔!这会是他们的失败!走着瞧!他嚷嚷道。工作并不能让他自杀,反倒是让他明白了世道。他恨的是上天,老天创造出供自己玩乐的玩具,规定了每个人的角色之后,还不忘给他令人作呕的人性,欺诈,色情,唯利是图等等引诱出的狡诈让堂会上天天唱新戏。台上的傀儡终究是依着引线仗着老天给的活路。真恶心!刘已他知道他看明白这伎俩。
当你无休止地注视着一件物体的时候,你会发现你过去对他是有多么的陌生。当照进屋内的阳光变得不那么明晃晃的时候,你会发现天花板原来是不平的,有的地方腻子厚些,而有的地方薄的可怜。拜老天爷的恩赐灰霾的光笼罩着整个病房,这是大雨将至的前兆。灰霾也压的人难以喘息,喉咙厚重而粘腻像积着厚厚烟灰的烟囱。
刘已想看这一出战争,这大多数时候能让他清楚的知道上天也会失败,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也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有赢取的希望,而不是把玩于他的手中。他一把头转向那方玻璃窗,就撞上了邻床病殃殃的状态,头顶裹上一圈圈纱布,渗出一个暗红色的圈,右眼也扎着一块纱布。这让他感到恶心,他重重的将眼睑摔上,活该。上天的玩具,生命的傀儡。雨梆梆梆的撞击着玻璃,那是千军万马的破釜沉舟。然而玻璃却是孤军奋战。他知道,自己也是。
这回他是真的孤军奋战了,对他而言,这是意料之中的。往日里,病床旁是有一个女子的,那是他的唯一的朋友。他厌恶朋友。朋友的就是相互吸血的水蛭,无一不在的榨取你身上的血液,任何友谊都是利用价值的存在表现。这是人性的最赤裸裸的体现。他厌恶人,厌恶女人,当他与别人谈论起女人的时候,他总是这样评价自己的女朋友:三观歪曲,唯利是图,两面三刀,嘴巴里藏着一条20公分的大舌头,爱管闲事的臭女人,接着就是通过对交媾的刻画极力的突出她的下流,讲完这些总不忘总结一句“我觉得她就是想和我上床”。墙上是长着耳朵的,当墙听到新的言论和秘密的时候,总是会争先恐后的谈论,似乎是一种荣誉。终于传到了女人的耳朵里,女人随即发给他一条短信:“老天是不会饶了你的”,很平静,她从此在他生活里消失了。
前来探望邻床的病人的西装革履,淡妆浓抹,一滩污泥在洪水的推动下蜂拥而至,没有摆脱沟渠里的恶臭,情愿和不情愿,可怜与叫好都在红绿黑白的生旦净末丑下,尖牙,翘嘴角,鼻子里哼出的短暂而急促的气,眼睛里的黑暗的光,还有泪,都是陷阱,脑袋里阴谋,老天的怂恿。此时邻床床旁就坐着一个女人,正在削着苹果,右手上的水果刀很锋利,刀面上倒影着女人的面孔,女人却很笨拙,手上的苹果上半部分泛着铁锈,下半部分还连着皮。她从进来时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也没有瞧她,很安静。
窗外也没有下雨,有虫叽叽叽的躁动,橱柜里传来几声扑动的声响。他喜欢听这些声音,尤其是花苞绽放那一瞬间的一声,还有春蚕食桑的沙沙声,还有熟透的果实落地的声音。这已是夜深了。男子摆摆手示意女人,女人放下手中还剩下带着三分之一的皮的苹果和水果刀,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个女人刘已看不懂,直击他心头的是一丝怜悯。那是一种对于命运的妥协下的寒心和僵硬,寒气包裹了他的全身,像桌上的刀,刀尖直直的冲着自己的胸口,刀尖闪着亮光,映照在刘已的眼睛里。他现在想到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愚蠢,每次的休养生息不过是换来再一次的折磨,反倒是给了老天爷一个机会,这回他要应时应势而变。
十一点,病房里的灯关了,房间里起伏着深深的呼吸声,窗外的黑占领了这里,走廊里的灯透过房门上的小窗给房间里一丝挣扎。刘已掀开被子,盘坐在床上,伸出右手循着弱光拿到了那一把水果刀,他对着眼盯着刀刃像一匹饿狼,眼里透着阴谋而瘆人的光,那是一种渴望,可怕的渴望。他的手抖了起来,刀也在抖动,他用刀口寻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一下子就停住了,像对着砧板上的肉,熟练的下切,一下子黏腻的流体被感知的淌过手背,也滴在脚心。右手把刀递给左手,左手像是一个初次把刀的学徒颤抖着,刀口对准目标,也切了下去,一样开始淌着流体。刘已很平静,重新盖好被子,曲着身子侧躺着像刚出生的婴儿那样。上衣湿哒哒的一点点贴着自己的腰,这黏腻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熬的毋米粥,每回妈妈煮毋米粥自己总喜欢坐在火炉边生火,闻着砂锅里的甜香,脑子里不知道尝了多少回。煮粥的火炉里烧着火,火很旺,妈妈在搅拌着锅里的粥,刘已牵着陌生人的手站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