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渔人都上了岸的码头,在夜色里显得出奇的寂静,只有浪头拍打河岸的声音传出。
远处有动静,一只小船刺破河面分开两道水波缓缓的驶来,借着摇晃的渔火,可以分辨出划桨的是一个姑娘……
(二)
第二天,天作大风,大雨滂沱,估计是昨晚没有月光洒满河面的缘故。
没有一个人出船打鱼,码头停泊的小船被风吹的东摇西晃,木桨和船体发出唧唧扭扭的声音。
她满脸都是雨水,衣服贴着身子吸走了许多热量,尽管如此湿透的衣服还是衬托出她胸部美好的形状。她顾不得捋捋满额头凌乱的刘海,眼望着码头,又加快了脚步……
(三)
男子又醉酒了。
骂骂咧咧的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就喊叫自己的婆娘准备热水。那女子没有任何怨言,尽管她已经被他在酒后凌虐过无数次。
她把热水放到她脚前,为他脱去那双满是污垢的破皮鞋,这双鞋子男子穿了有几年了她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一双皮鞋,准确的说是他如今唯一的一双鞋子。他无论什么时候都穿着它,所以现在里面散发出难以想象的恶臭。
女人习以为常。
水烫了些,男人的脚刚放进去就龇牙咧嘴的大叫一声连盆带水的一脚踢开。
女人被他拉扯着头发拖到地上,一顿毒打之后男人开始扯脱她的衣服。女人嘴角挂着殷红的血。
她突然发疯似的挣扎起来,男子被自己的破皮鞋绊了一脚,头磕在床帮的角上,死了。
床是太硬了,梨木的,那床尽管都睡了几辈人了可还是很牢固,那角儿也很硬实。
(四)
女人前天在早市上遇见了多年前的恋人。
那个昔日读书的少年现在戴了副圆框眼镜,面庞还是那么白净,就是多了许多岁月的痕迹。
他认出了她,她是他青年时恋慕的女子。
后来自己去了外处求学,就隔断了音讯,等到他学成回来时,发现她已嫁做人妇。心中恨恨不平的他没有多说什么,咬咬牙又离开了那个村庄。
多年过去了,如今遇见她,不知是缘分还是偶然。
她也老了许多,眼里没有了当年的光芒,她的嘴脸不再是那么可爱了,但是依然却还标致。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拉着她的手站在那河边和她讲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
她听的入了神,眼里泛起泪花,他像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她抱住了他,他楞在那里一动不动,脑里一片空白,就感到被两个软乎乎的水袋贴着胸膛。
(五)
小镇的酒馆里,这个回乡不久的书生坐在昏暗的灯光里一个人喝着闷酒,不知是外面的不如意让他心力交瘁还是白日邂逅的早年恋人让他黯然神伤。
一个邋邋遢遢的渔人踱进酒馆,同样的要了三角清酒一碟花生米,好事的坐在了这个衣冠楚楚的书生旁边。
渔人收获不多,嘴里骂骂咧咧的抱怨着即将到来的糟糕天气,和这位书生攀谈起来。书生也正烦闷,突然有人搭话心里也似寻到出口,两人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喝掉了不止半斤八两的清酒。
乌云隐去了清辉。他到最后才知道这个书生归家是为了躲避城市的战火,书生最后才知道,这个渔人早就厌倦了捕鱼生活想要去到大城市里投身疆场,戎马一生。
渔人往桌上拍了几个大洋,对着在昏暗灯光里昏昏欲睡的酒保甩了句,这个爷们儿的酒我请了,要走之际把碟里的几枚瘪干的花生米一把抓起扔进了嘴里,就着昏黄的灯光,书生看清渔人满口的黄板牙和一张凶煞脸。
渔人踉踉跄跄的踅出了酒馆,酒保翻着白眼小声嗫嚅着:上个月的账还没还呢,还充胖子请客。
书生一笑替渔人还了两次酒钱也离开了……
(六)
女人失手杀死了男人,一时慌乱无措,瘫坐在地上愣了半晌。
夜风吹过破旧的窗裹在她身上,她哆哆嗦嗦中清醒了许多。
不行,我要把他处理了,不能让人知道我杀了他。她也不知是怎了,也许是吓坏了,只知道要掩盖住秘密,就不择手段起来了。
男人的嘴里被她塞满了锡粒儿,那些平素用来做渔网用的金属,现在被她正疯狂的往嘴里塞着……
男人的尸体变得沉如磐石,连下体都塞满了锡。衣服的各个口袋里也都缝满了锡。男人死去的面容一下子显得平和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死得其所。女人用被子盖了尸体,吹灭摇摇欲坠的灯火,锁紧房门,朝码头奔去……
(七)
无风无浪的河面平静非常,她划着自家的小船向上游奔去。
她男人劣性太重,以致早和上游的娘家闹的势不两立,娘家人已不再认她这个女儿。
女人急急慌慌上了岸朝一处屋所奔去,轻轻地又急促地敲响了房门。
书生看到柔弱的灯火下她的脸庞,白的像张宣纸。他始料未及,如此深夜,女子为何造访,但一定有很重要的急事。他将慌乱的女人让进屋内,女人说,我杀了我男人。她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自己是无意的,是失手杀的他。
书生面露难色。他回来就是为了逃避战火的纷扰,多年的羁旅生涯让他厌倦了漂泊的生活,他现在只想安稳。看来突如其来的祸端又要打破他的美梦。
不只是出于对这女子怜爱,还是责任,抑或因怜爱而生的责任,再或者是因愧疚而生的怜爱,他让她坐了下来。
她求他带她走。他没有说话,她又抱住了他。她用头顶住他的下巴,他闻到熟悉的皂荚的味道。那两个水袋比当年还要饱满,只是他没了感觉。
他要求为她处理男人的尸体……
(八)
他看到那张肿胀的脸,嘴里满是锡粒儿。他是想死在战场上的,他嘴里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女人说,我们把他沉河吧。书生默许了。
两个人趁着夜色正浓,抬着沉甸甸的尸体去了码头。
尸体被沉在了很远很远的河中央。男人的脸在水里蜡白,像死鱼的肚皮,嘴里吐了几枚锡粒儿,渐渐地沉入了河底。他要她送他回去,一切事宜等明日再说。
女人说怕。怕一个人回到那个血腥刚过的破屋,怕书生像当年那样一去不复返,怕自己的恐惧催生出来的梦魇……
书生陪她一起回了破屋。
他不在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青年。
这一晚,牢固的梨木床竟然松动了,吱吱呀呀的响了好久好久……
书生回到自己的屋所已经是破晓。
(九)
大雨措手不及的倾盆而下。女人望着外面,心里盛满了忧虑。
书生的行李箱早就收拾停当。他坐在床上吸了一支烟,看着外面飘瓢泼的大雨,他想他要走了。
她满脸都是雨水,衣服贴着身子吸走了许多热量,尽管如此石头的衣服还是衬托出她胸部美好的形状。她顾不得捋捋满额头凌乱的刘海,眼望着码头,又加快了脚步。
她相信,他会来接她的。
书生没有撑伞,拎着那个跟了自己许久的竹箱锁上了房门,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交代。
他划了只小船,小船在风雨里摇摇曳曳,行进很慢。他满脸的雨水,顾不得擦拭,孤自摇着桨,他知道,要早些走,要不然会事发的。
……
(十)
他在大雨里坐上了回城市的班车,车上人很少很少,根本不想昨夜两个人想象的那样拥挤。
他一个人,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车走了。
(十一)
女人在码头等了很久很久,雨水把她浇灌得体无完肤。她没感到一丝冷。心里一把火燃烧着,一把向往未来的火燃烧着。
(十二)
战火蔓延到了这个渔村,村里的很多男人渔人都被抓了壮丁,不愿打仗的就都逃了。没有人计较她男人究竟去了哪里,估计也是逃抓壮丁去了吧。丢下她一个人。
那些士兵开始惦记起她的好处来,每天夜里都会有一两个士兵去她那里过夜,有时候甚至长官也去。他们也算有良心,每次离开都会给她留下一些钱,或一些没有用的子弹。因为他们有的也只有这些。
终于有一天,女人被一个喝醉酒的军官在凌辱之后毒打了一顿,仅仅因为自己表现的像一条死鱼。军官骂她是条死鱼的时候,她男人的蜡白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十三)
第二天清晨,有人在河中央发现了女人的尸体,嘴里含满了子弹。
她的脸蜡白的像一条死鱼的肚皮。那把火也早就灭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