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们还年轻,住在青城山顶。
在成都中转,抓紧时间办完正事,再乘高铁一小时,就到了青城山。基于自虐心理,选人少路陡的后山,时间很充足,打好背包上路,青城天下幽,名不虚传,古木参天,溪水潺潺,山路又湿又滑。
临近冬季,上山的缆车停工,游客们退避三舍,路上只遇到几个挑夫,往上面送些必须用品。我们走走停停,四点钟到达白云寨,白云古寨建在山顶顶,除了南面有条陡陡的、继续向上延伸的山路,三面都是不见底的山谷,把家建在如此远离人烟的山顶上,真不知当初落脚时是怎么想的。
村子有条五十米的主街,十来户人家,面积只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我们住在一个阿婆家,号称“无敌山景”,一楼是院子凉亭悬崖,客房在二楼,推窗远眺,一目十里,阿婆是压寨夫人。
向村民打听,此地离最高峰--白云寺还有40分钟的山路,我们放好行李,沿着高高低低的山脊,继续向另一座山顶进发,终于在暮霭西沉中见到了白云寺,这庙小到只有一个大殿,可庙小菩萨大,因为佛祖庇护,在08年的地震中幸存下来。
方丈远远的看见村民以外的陌生人,放下锄头奔上殿来,亲自敲钟诵经,寺里还首养了条黑底白花的土狗,不知道这辈子下没下过山,反正看起来也是孤独得可以,我们离开的时候,在脚边跟着,送了我们很远,只到住持远远呼喊,才恋恋不舍的停下。
回村的山路,台阶只有大半个脚掌宽,难走无比,只能放慢速度。等我们跌跌撞撞赶回村子,天已经全黑了,摸黑走这么陡的山路,想想都后怕。我们一边擦冷汗,一边打量压寨夫人煮的东西。饭桌上集中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菜,荤菜一律是土腊肉,五星级价格,味道则不幸的相反。
好在有老爹的天麻酒,泡在大坛子里,自助式,想喝自己去接就行。
山顶只有苦中作乐的游客四枚,聚在悬崖边的亭子里吃饭,山风凛冽,气温越来越低,凉棚通透,优点就是凉快,大家隆重的把能套的衣物都套在身上,再戴上帽子,还是发抖,恨不得抱在一起取暖,我哆哆嗦嗦的打来天麻酒,一大口下去,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直觉得一趟火线,从喉咙热到肚脐。
天南海北的闲扯之中,浓雾悄无声息的灌满山谷,阴险的潜伏在大家脚边,似乎只等摩洛魔王一声令下就将我们拿下,雨也加入进来,淅淅沥沥的落在满山遍野的黄叶上,落在年代未知满是绿苔的瓦片上,窸窸窣窣声一片,白天赏心悦目,郁郁葱葱的群山,瞬间变得鬼影瞳瞳。
强弱不能以数量衡量,一灯能破千年暗,凉亭在漆黑的山顶孑孑伫立,孤单柔弱却毫不退缩,橙黄色的灯光,庇护着我们的同时透过头顶瓦片的空隙,穿透浓雾,如佛光般照亮了山顶附近的空间。
寒冷的冬夜,小小山寨如汪洋云海中的一只小船,随波浪起伏,我们在船上,就着风雨声喝酒,感叹所有的美好时光,都如此短暂,且拿白酒话桑麻,酒意浓,夜色浓,心意单纯。
喝到全身微麻上床睡觉,电热毯加双层棉被,竟然暖和得如热带天堂一般。一夜无话,没有想像中的妩媚山妖出来施展美人计,可惜可惜。早上起来,奇冷无比,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推门远眺,但见远山汝岱,层峦叠嶂,神清气爽,昨晚的凄风苦雨,宛如已成往事。
这就是我要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会记住这个山顶,云雾中的山寨,曾有个凄冷雨夜,陪着我第二天骑行了120公里,它们是武器,助我们打败时间。
# 摘自2013/0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