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微小说《与周瑜相遇》中的作品内语境差现象
【摘要】在小说语境参与过程中,存在语境各因素之间的不平衡现象。这种不平衡现象,我们称之为语境差。文学作品中的语境差表现在很多方面,各要素之间相互关联及作用,产生种种信息差,伴随着读者解读的全过程。本文尝试从语境差的角度对微小说《与周瑜相遇》进行解读,分析作品中各要素之间的差异关系,阐释其中蕴含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 《与周瑜相遇》 ;语境差;审美价值
语境差可以存在于作品中各语境因素之间,也可以存在于作品人物之间,还可以存在于创作语境与读解语境之间。作品内的各要素既相对独立,又相互关联,形成一个语境整体。语境间的各要素有时是统一和谐的,有时却存在差异。上下文、时间、空间、对象、情景等语境因素有时会出现某种程度的错位。语词组合必须符合语法规范,符合语义搭配原则,符合人们的思维习惯,这是语言使用的基本要求。但是,在小说《与周瑜相遇》中,却出现了有悖规范,与上下文语境不相吻合的言语代码组合。
在表现形式上,这篇小说采用梦境方式穿越了历史的时空,可以理解为穿越剧或者是寓言故事,通过寓言的形式寄寓人生哲理,即以女性的角度看待英雄和期待和平的愿望。“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个纵马驰骋、英气逼人的三国时的周瑜。”“我是一个村妇,我收割完芦苇后到河岸散步,闻到艾草和鼓角的气息,才来到这里,没想到和你相遇。”“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片芦苇已被我的泪水打湿。”从这三句话中可以判断出这是“我”的一个梦,通过梦境“我”和周瑜相遇,并和他探讨何为英雄。这种奇特的想象所营造出来的悠远的意境,更能引发我们深沉的思考。
在表现手法上,小说运用对比、象征的手法暗示小说的主题。首先,将“我”的着装和周瑜做对比,“我”身着白色睡袍,乌发披垂,赤着脚。而周瑜身披铠甲,剑眉如飞,双目炯炯。着装的对比暗示了“我”是远离周瑜时代的局外人,拥有那种“平常”的心态,也许正是这种角度,“我”才能客观地表达出自己对“英雄”的理解。也正因将“我”和周瑜对英雄的理解做对比,才显示出对象之间的语境差。文中说到“寻着艾草的味儿和凛凛的鼓角声……我见到了独自立在旷野上的周瑜。”这里的“艾草”和“鼓角声”是有象征意义的意象,首先来说“艾草”,第一次出现,是“艾草味儿”把我引到周瑜的面前;第二次出现,“周瑜并没有在意我的发抖,而是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便明白艾草味的由来”艾草味儿是他沉迷于战争的刺激点,这意味着一场战争在这平静的旷野上即触而发;第三出现,“周瑜不再发笑了,他又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此时的艾草则暗示了一场周瑜内心的战争,面对战争与和平,他在挣扎着,挣扎着如何在血腥中搏斗的英雄与平静生活中运筹帷幄的英雄抉择;第四次出现,“战马仍然安闲地吃着夜草,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来。”艾草的味儿由浓而淡,是在“我”跟周瑜相遇并谈话之后,“我”对战争的害怕、对平静生活的渴望,“流水声、鸟声、孩子的吵闹声、女人的洗衣声、男人的饮酒声”才让“我”心烦。也许周瑜是被“我”那种对平凡生活的向往触动了,这里艾草味儿的变淡,也暗示着一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战争正在偃旗息鼓。其次是鼓角声,我们对鼓角并不难理解,它是战争的号角,“他拿起鼓槌,抑扬顿挫地敲了起来,然后又吹起了号角。他陶醉着,为这战争之音而沉迷,他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直到最后“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飘来。”这中间的变化打破了周瑜的没有战争就没有英雄的想法。
在环境语境上,第一次出现“艾草”的味道和鼓角声,是“我”在一个平淡无奇,月色很好,宁静而荒凉的旷野,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安静,此时艾草的味道和鼓角声与平静的旷野显得如此不协调。这种由环境造成的语境差说明了,尽管这样的战争与平静的旷野相悖,但是周瑜还是要在“艾草味儿”散尽时在血流成河的战争中展示他的“纵横驰骋、英气逼人”,还有他对英雄的理解。
在对象语境上,我们试想一个只知道砍芦苇喂猪奶孩子的村妇能说出如此睿智的话,而且还能让战争的参与者放下武器,这样现实吗?而且整篇文章都是村妇在活动,周瑜也仅仅是她的陪衬。由此而产生的对象之间的语境差来说明村妇不仅仅是某个人,而是作为代言人,代表民众,所以她的想法也是民众的心声。“我突然发现周瑜不再身披铠甲,他穿着一件白粗布的长袍,他将一把寒光闪烁的刀插在旷野上……战马仍然安闲地吃着夜草,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飘来。”我们把文中的“我”看做是作者的代言人,由此可见,作者正是借助想象走进历史,去与自己敬慕的英雄进行心灵交流。
在情景语境上,小说设定在战事未起前,“我”通过梦境和周瑜相遇,并谈论英雄这一话题。文中说到:我说“我还不喜欢你身披的铠甲,你穿布衣会更英俊。”周瑜说“我不披铠甲,怎有英雄气概?”我说“你不披铠甲,才是真正的英雄。”……“你说诸葛孔明是神,分明是嘲笑我英雄气短。”周瑜激动了。“英雄气短有何不好?”我说,“我喜欢气短的英雄,我不喜欢永远不倒的神。英雄就该倒下。”作者要和周瑜进行心灵交流,必然会选择一个悠远、宁静的环境,所以选择夜晚,要有所触动,就要选择周瑜即将出征的前夜,因为这个时刻是最亢奋的,也最容易窥视人心灵深处的活动。于是,在经过双方的对话后,“我”对周瑜说“我该回去了,天快明了,该回去奶孩子了,猪和鸡也需要食了。”“周瑜动也不动,他看着我。”他尽管没有动,但他看着“我”,已经暗示了他对“我”的话有所触动。于是,在这一情景的设置上,小说末尾也说到:周瑜穿着一件白粗布的长袍,将寒光闪烁的刀插在旷野上,战马安闲地吃着夜草,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他不再是战场上厮杀的英雄,而是一个平民布衣,这样的英雄是一个存活在“我”的记忆深处的最令我倾心的影子。等“我”醒来,“那片芦苇已被我的泪水打湿。”作品内容的设置来源于历史并局部反映历史但不能真实的模拟历史。这种特定情景所表达的与现实内容之间就产生了一种语境差。
在时空语境上,小说采用梦境方式穿越了历史的时空,这与现实世界的时空产生语境差,由此作者想借“我”的形象表达渴望和平的愿望。
《与周瑜相遇》这篇小说中出现的种种语境差现象加剧了小说的情节发展,通过语境各要素之间的不平衡来体现特殊的表达效果,从而造诣于作品的美学价值。
附录: 与周瑜相遇
迟子建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个纵马驰骋、英气逼人的三国时的周瑜。
因为月亮很好,又是在旷野上,空气的透明度很高,所以即使是夜晚,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当时我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乌发披垂,赤着并不秀气的双足,正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河岸上。凉而湿的水气朝我袭来,我不知怎的闻到了一股烧艾草的气息,接着是鼓角相闻,我便离开河岸,寻着艾草的味儿和凛凛的鼓角声而去,结果我见到了一片荒凉的旷野,那里的帐篷像蘑菇一样四处皆是,帐篷前篝火点点,军马安闲地垂头吃着夜草,隐隐的鼾声在大地上沉浮。就在这种时刻,我见到了独自立在旷野上的周瑜。
我没有小乔的美貌,周瑜能注意到我,完全是因为在这旷野上,只有两个人睁着眼睛,而其他人都在沉睡。那用眼睛在月光下互相打量的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周瑜了。因为见到了我最想见到的一个男性,所以那瞬间我说不出话来,我见到亲密的人时往往都是那个表情。
周瑜身披铠甲,剑眉如飞,双目炯炯,一股逼人的英气令我颤抖不已。 “战事还未起来,你为何而发抖?”周瑜说。
我想告诉他,他的英气令我发抖,只有人的不可抗拒的魅力才令我发抖,可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又有什么战事要发生。这么大规模的安营扎寨,这么使周瑜彻夜难眠的战事,一定非同一般。短兵相接,战前被擦得雪亮的军刀都会沾有血迹。只有刀染了血迹,战争才算结束。多少人的血淤积在刀上,又有多少把这样的刀被遗弃在黄土里,生起厚厚的锈来。周瑜并没有在意我的发抖,而是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便明白了艾草味的由来。可是先前所闻的鼓角声呢?
周瑜转身走向帐篷时我见到了支在地上的一面鼓,号角则挂在帐篷上。他拿起鼓槌,抑扬顿挫地敲了起来,然后又吹起了号角。他陶醉着,为这战争之音而沉迷,他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
我说:“这鼓角声令我心烦。” 周瑜笑了起来,他的笑像雪山前的回音。他放下鼓槌和号角,朝我走来。他说:“什么声音不令你心烦?”
我说:“流水声、鸟声、孩子的吵闹声、女人的洗衣声、男人的饮酒声。” 周瑜又一次笑了起来。我见月光照亮了他的牙齿。
我说:“我还不喜欢你身披的铠甲,你穿布衣会更英俊。”
周瑜说:“我不披铠甲,怎有英雄气概?”
我说:“你不披铠甲,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们不再对话了。月亮缓缓西行,篝火微明,艾草味由浓而淡,晚风将帐篷前的军旗刮得飘扬起来。我坐在旷野上,周瑜也盘腿而坐。
我们相对着。
他说:“你来自何方?为何在我出征前出现?”
我说:“我是一个村妇,我收割完芦苇后到河岸散步,闻到艾草和鼓角的气息,才来到这里,没想到与你相遇。”
“你不希望与我相遇?”
“与你相遇,是我最大的心愿。”我说。
“难道你不愿意与诸葛孔明相遇?”
“不。”我说,“诸葛孔明是神,我不与神交往,我只与人交往。”
“你说诸葛孔明是神,分明是嘲笑我英雄气短。”周瑜激动了。
“英雄气短有何不好?”我说,“我喜欢气短的英雄,我不喜欢永远不倒的神。英雄就该倒下。”
周瑜不再发笑了,他又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见月亮微微泛白,奶乳般的光泽使旷野显得格外柔和安详。
我说:“我该回去了,天快明了,该回去奶孩子了,猪和鸡也需要食了。” 周瑜动也不动,他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后慢慢转身,恋恋不舍地离开周瑜。走前我打着哆嗦,我在离开亲密的人时会有这种举动。
我走了很久,不敢回头,我怕再看见月光下周瑜的影子。快走到河岸的时候,却忍不住还是回了一下头,我突然发现周瑜不再身披铠甲,他穿着一件白粗布的长袍,他将一把寒光闪烁的刀插在旷野上,刀刃上跳跃着银白的月光。战马仍然安闲地吃着夜草,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飘来。一个存活了无数世纪的最令我倾心的人的影子就这样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伸出一双女人的手,想抓住他的手,无奈那距离太遥远了,我抓到的只是旷野上拂动的风。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片芦苇已被我的泪水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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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supportFootnotes][1][endif] 祝敏青.小说辞章学[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00.
[if !supportFootnotes][2][endif] 祝敏青.小说辞章学[M].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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