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带我回了家,抽着烟开始说起他的从前。我从来不问,我知道他有一天会想要告诉我。他说那是他负荷不来的沉重, 他说他已经耗尽了自己,他说他一度那么奋不顾身地爱过。烟在瓶子里翻飞,点点的火星,他从瓶口的缝隙吮吸着烟的味道,唇齿贴着杯口和桌面。他真的是一个好漂亮的男孩子,我常常会忘记这件事。他接着往下说,我静静地看着他。他说都是他ex教他的,教他抽烟,以及很多很多其他的事。他ex和他妈妈差不多大。说着说着他开始黯然地笑,笑着笑着用苍白修长的手指遮住了欲盖弥彰的惆怅。
我摁住他的手,掐了他的烟,看着他颤抖的睫毛下彷徨而委屈的蓝眼睛,鼓起勇气说,还有我呢,还有明天。
从那以后我就住下了。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和他呆在一起。他忙的时候我安静地窝地呆在角落里翻他的画册,帮他泡咖啡,等着他什么时候想跟我说话。他不开心的时候我也讲一些莫名其妙无关紧要的话逗他开心,逗开心了他就下楼去给我做饭。他做饭笨手笨脚的,有时候差点烫着手,有时候把酱洒得整个灶台都是,有时候直接把调料瓶掉进锅里。于是我常常会想象,他是被曾经一起生活的人怎样地宠着的。早上他随便套了件T恤头发乱糟糟地给我做早饭,睡得迷迷糊糊他很暴躁地问这玩意儿怎么还不熟。我十分优雅地回答他因为你压根儿没开火,心里却好想从背后抱住他。
天气好的时候他带我出去,逛画廊逛公园逛超市,一边嚼奶茶里的珍珠一边讲话,坐在草地上戴着墨镜放着音乐晒着太阳喝啤酒,看着小孩子玩滑板。
晚上会和他一起看电视,虽然我们都不喜欢电视。关于性骚扰罪犯的生活, 关于野生动物的驯化。他把身体蜷起来,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抱着枕头像个少女。猫跳上来,猫在他肚皮上踩来踩去。猫是纯黑的,又黑又帅。我们都喜欢猫,因为它们脾气大,也从来都不依赖谁。没有依赖,就没有辜负和伤害。但它脾气太大了,我一直努力地取悦它,而我走的时候它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电视里的猩猩亲了亲主人,白虎走来走去,有一家人生了十六个孩子。他专心地看着。他专心的时候喜欢啃指甲,被我逮到就打他手。他的手真的很好看。他以前弹吉他唱歌,到处表演,后来放弃了。我时常想劝他不要放弃,因为他唱歌真的很好听,但后来一想算了,太圣母了。如果我是爱这么去劝他的人的话,他大概也就不会喜欢我了吧。
看着看着电视他就饿了,站起来去厨房拿冷了的pizza,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啃一边在客厅里瞎转悠,一边瞎转悠一边问我吃不吃。我说我不饿,但上完厕所回来发现一块形状娇好的柠檬蛋糕放在我面前的盘子里,他指了指说我切了你得吃。他还倒了酒,我不懂葡萄酒,所以他就一脸很懂的样子跟我描述前味儿后味儿都是什么,形容了半天江郎才尽,让我自个儿尝尝。谁也没管电视演什么了,我们说星座,说生肖,他试着讲中文,讲他小学的时候老师教的中文,讲的一点都不好,说了半天问我你猜出来没,我想了半天说No。我们讲一些很幼稚的话,然后很幼稚地笑,笑得东倒西歪。他倒在我身上,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他真高兴今天晚上和我呆在家里。但是他最后还是被朋友叫出去了。我懒在沙发上撅嘴。我还是追过去在门口抱他。他抱着我吻我头发,低声说爱我的时候我觉得好心动,真的很心动。那时候的日子,就好像真的嫁给他了一样。
Sometimes I wonder if I would fall for him if he's straight. I did not, but I used to be that sentimental about him.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如果他是直的的话,我也许就爱上他了吧。我们永远都不会在一起,但我真的曾经,那么,那么地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