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何其多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五月主题征文活动。

(一)今日

张兰伸了伸懒腰,半眯着眼睛迎接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今天是她“重生”的第一天,遗憾的是生物钟没有调整过来,不然今天将会更加完美。

看了一眼放在床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才早上七点半。张兰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伸手把窗帘一拉,光亮瞬间消灭,里外被隔绝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满是脚步匆匆的上班族,而里面的世界则只安放了她这么一个慵懒的灵魂。身体躺在床上,思绪却已经飘远。回想昨天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过去了整整一个晚上,现在心中想起依然有些小激动。

打工人骨子里住着的大都是压抑的灵魂,可昨日,张兰第一次把身体里那个憋屈的自己给释放了出来。虽说有一点冲动,然而张兰并不后悔。人生来本就为了一口气,可以被加班,可以被压榨,甚至可以被“PUA”,就是不可以忍受被不公平地对待!说什么那口气都难以咽下。

“宁姐,第三季度的优秀应该是我吧?为什么会变成了小李?她才进来多久?这不合规矩吧。”饭碗快被捏碎了,脸上的面子更是挂不住。看到公示张兰才知道自己到口的肥肉飞到了别人的嘴里,一大早便气冲冲地跑进领导办公室,忿忿不平地讨要个说法。

在这个公司兢兢业业地做了好些年,每个月拿个死工资,日复一日地被正牌设计师使唤,要不是盯着每个季度的评优,谁还会有动力?要是能被评上优秀,就可以到手一笔不错的奖金,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

前些天秘书小刘就告诉张兰一个“内部消息”,说她的作品累计入围数全组第一,本季度的评优名额非她莫属。一大早回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信息,没想到居然是组内一个入职不到三个月的新人得了优秀。众目睽睽之下,张兰气得脸都绿了。

每个季度得评优综合考虑因素很多,作品数是硬指标。好几个季度张兰都因为自己的大意而错失了名额。这次为了十拿九稳,她可是拼尽全力,每天起早贪黑,加班加点。不久前她还自掏腰包请组内的同事去吃火锅,大家猜她可能要评上优秀,都纷纷提前祝贺。现在出来的结果大相径庭,怪不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小张啊,是这样的,从作品数来看,确实是你比较多。但其实小李的作品也不少呀,而且她入职以来的态度都非常诚恳,我想领导们应该是综合考虑,这次给新人多了一些机会,你不要灰心。”

“我没有灰心,但是这个评优不是早就有评定标准的吗?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说改就改吧,这样对咱们旧人多不公平啊!”张兰尝试跟领导讲道理。

“你的心情我能明白,但是领导也有他们的考量,其实大家的作品上交到作品库平时已经有月绩效,每个季度的评优就是锦上添花。公司现在的决定更偏向于鼓舞大家的士气,你是公司的员工,应该多为公司着想呀。”张兰心里腹诽,这个评优涉及到的可是实实在在的自身利益。她才不甘心把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要她为公司着想,谁来为她着想呀?张兰不服。

“宁姐,这个评选规则可是曾经明文公布过的,咱们都是按照公司的要求去做。我知道领导们有各种的考虑,但是为了这个季度的评优,我确实也非常努力,所以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你看是不是可以跟上面的领导说说?”到这个份上,张兰想领导应该能明白。岂料领导非但不认同,还觉得张兰是来存心为难她的。

“小张呀,你就不要为难我了,领导们的决定哪是我能改变的?何况评优条件上写的是综合作品数和质量等考虑,公司对这个评优是有最终解释权的,现在既然选择了别的同事,就不会更改。我觉得你还是尊重公司的决定吧,毕竟评优又不是只有一次机会,你下个季度还是有机会的呀,我很看好你的。这样,大家都忙,你现在先出去工作吧,好好加油。”说完领导就低下头去“忙碌”工作,不再理她,赶客态度非常明显。

张兰虽然生气,但是碍于面子,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没想到一出办公室,就看到同事们围着小李在说着什么。

“原来你是陈设计师的外甥啊,难怪设计出来的作品那么优秀,有高人指点就是不一样呀!”

“对啊对啊,什么时候也能推荐一下我们的作品给张设计师指点指点?”

“还有我还有我……”

原来如此,张兰的指标竟然是这样丢了的,她轻笑出声。本来设计行业最为讲究的就是关系,这两年来,张兰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资历可以跟这不良的风气比一比,没想到最后还是给这“关系”瞬间秒杀了。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也罢,工作了这么些年,自己也是时候去外面的天地看看了。

坐在电脑前,张兰的文笔从未有过如此丝滑。不过五分钟时间,她就已经完成了打印,签名,折叠,封装等步骤。她把信封直接丢在领导的桌面上,直接忽视她那疑惑的表情,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去。

拆开的信笺上只有一句话。

“辞职信——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意外的挽留在意料之内并没有发生,张兰当天就收到了人事部的“感谢信”。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二)明日

今天是张兰离开公司的第一日,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确认那是“自由”的味道。

一个人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明明是那么的柔软舒服,可她偏偏却再也无法入睡。

手机不依不饶地传来声响。自从离职后,张兰就把长期静音的手机调成了有声。此时小逗号图标的信息已经多得不能再用数字来表示了,它们汇聚成了一个小红点,在那热烈地闪烁着。张兰打开屏幕,只见各大聊天群的信息接踵而来。

某1号工作群:

“小李,你的设计可真漂亮,我怎么就画不出来呢?”

奉承!

“简直跟真实场景搭建的一模一样,太羡慕你了,你怎么能那么厉害呀?”

恶心!

“大家过奖了,你们也一样厉害呀,呵呵。”

虚伪!

张兰看着以往的工作群,没想到一大早就如此膈应。换作以前,她绝不在非工作时间跟她们聊天。她觉得工作就是工作,不应该在私人时间参杂任何跟工作相关的人或事。自己只需把份内事做好就行,其他不必要的人情世故她压根就不想掺和进去。

没想到在张兰“隐世”的时候,群里居然如此精彩。她身边的同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真是开了眼界。这群人以前当小李是刚毕业的实习生,一个个都把人家当小透明,当小李毕恭毕敬地请教问题的时候,这群人甚至都懒得搭理一句。现在知道人家背后的关系,倒是热络了起来,实在虚伪。不过庆幸的是,张兰以后再也不用看到这些阿谀奉承的嘴脸。

她点了删除,从此退出群聊。再见吧,恶心的人和信息。

某2号共享群:

“请大家帮忙砍个价,谢谢大家!”

“已经支持。”

“已经支持了,棒棒的!”

“点了!”

“砍了!”

“谢谢大家哦!么么哒!”

“叮咚”,屏幕闪现一个红包。张兰眼疾手快地点击,打开,然后喜获“0.01元”,瞄了一下早些拿到的人,他们的金额也一样......她讪讪地关掉红包页面,嘀咕着红包那么少,没想到后面跟着一堆的浮夸表情,全部都在致谢。不就是一个一分钱的红包,至于这么热烈吗?什么时候大家都变得这么虚伪了?张兰开始思考自己是否也要跟着回一个“谢谢老板”?

春节那会儿被亲戚拉进来凑人头的“福利群”,张兰以前压根不会看。今天难得“宠幸”一次,却发现自己跟这群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最后在群里发了个红包算是回礼,然后默默地点了退出群聊。这种小恩小惠,她要不起。

某3号电影群:

“最近看了部新电影,感觉还不错呢!推荐!”

“你也有看吗?这么巧?我也去看了,真的好好看呢!”

“是吗?我最近都想去看个电影,今晚就去看一下!”

“你们的时间可真多,都不用上班的吗?”

果然一群人都在回复“上班摸鱼。”

其实张兰也好想回复一句,不过最后一刻还是没有按下发送键。

一群不认识的人,聊着一些自己不熟悉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呢?看了一眼置顶的“胡说八道群”,那里的人才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可是最新的聊天日期显示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没办法,大家都忙,现在也许就只有她是闲的吧。

张兰忽然也好想去看一场电影,只是找不出一个空闲的人陪她……

吃喝拉撒躺着睡觉打豆豆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坦,想着找点事干的她,翻来覆去很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兰最后决定先给自己放个假,找工作的事情不着急,安抚好心情最要紧。反正明天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三)明日复明日

刷地一下,刷地又一下……坐在桌子前,张兰随意刷着手机。

又一个星期的悠闲时光在指缝间悄然流逝。这天难得张兰没有睡到日上三竿,她甚至花了点心思弄了一大桌食物。“一天之计在于晨”,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张兰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决定要在今天干点“正事”。

在同一个单位待了五、六年,中途从没想过要离开。平时工作很忙,张兰没有时间关注除了设计以外的其他资讯。上一次自己找工作已经是大学的时候,她还是天真地以为像以前一样,用电脑写份简历,然后去各大网站海投一下便完事,没想到现在已经变成了“我要跟老板谈”的时代。

手指麻溜地在某程序上下载了APP,填写信息后顺利地登陆进去,张兰今日的目标是“高级设计师”。毕业几年,她的同学大部分都跳槽过好几个企业,就她始终吊死在一棵树上。招聘的岗位琳琅满目,张兰一圈浏览下来,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坦。她就不信在如此亮眼的履历,还找不到一份比之前好的工作。

张兰挺了挺腰板,一连看了好几个招聘需求。只要上面有“高级设计师”这几个字眼的,她都会投递简历。一拨,一点,一划,优雅的动作一气呵成。操作过后,她满意地为自己泡上一杯卡布奇诺,眺望着外面的繁华街道,心中燃起了无限希望。

网图侵删

一刻钟很快过去了,手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她又忘关静音了?还是这个软件实则“挂羊头卖狗肉”,根本没有boss在看?她就不信那些老板们看到如此优秀的自己会不心动。拿起手机看了看,果真没有任何信息。仔细瞧着,里里外外都没有动静。张兰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去云淡风清,可此时心里的波澜实在没法平息,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以前用邮件或在网站上直接点击发送简历,起码在信息发出的一刻会收到“信息已成功发送”的字句。现在的软件虽说操作简单,可是千篇一律的文字,公式化的问候,总感觉缺少了一点温度。张兰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是否有被对方看到,不知道对方是否能感受到她文字里的真诚。

“付出的越少,得到的自然也会越少”,这个道理张兰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所以工作以后,她很少会让自己停下来,这次是一个意外。反复看了一阵子,手机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她才终于确认了此时是真的没有回应。但她又安慰自己,兴许是时候太早,老板们没有那么早上班。这么想着,张兰又鼓起勇气准备继续投递。正要点开,忽然发现发出的信息后面明显多了一个图标,上面备注“已读”两字。

所以,对方不是没看到,而是已读却不回复?

想着大学的时候,企业都是因为张兰没有工作经验,没有作品而拒绝了她,连个实习机会都不给。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好歹她已经工作了几年,也有自己的作品和经验,决不可能遭到如此忽视。很快信息声响了起来,张兰得意地打开来看。

“果然还是有识货的嘛。”没曾想看到回复后,她的脸瞬间就变黑了。

“谢谢您的投递,抱歉您的工作经历跟本岗位不符,祝您早日找到称心的工作。”

不符?张兰“霍”地弹了起来,她快速打开职位描述,从上到下快速地扫了一遍,原本腾起来的火焰就这么被瞬间浇灭。那岗位的需求上赫然写着:“高级设计师,具有十年以上工作经历……”

张兰不是不知道高级设计师的要求高,只是没想到那么高。像是怕被别人看到一样,张兰急忙用指尖向屏幕左边一划,接着在“与此岗位与我不匹配”的按钮上点了一下。看见那个碍眼的聊天框和刺眼的文字消失了,张兰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撇了撇四周,确定只有自己一人 。就像刚刚的一幕从未发生,她又接着投出好几份简历。

张兰渐渐发现,用这个软件交流异常简单,可正是因为这样,对方企业拒绝起来也是相当的干脆。很多时候双方往来甚至不会超过三句话。开篇互打招呼,然后投递简历,接着稍等片刻,最后以对方发来拒绝的消息告终。她承认过去的工作内容是单纯了一些,作品的含金量是少了一些,公司的名气在业内也稍逊一些,但是她已经很努力了,甚至还几乎得了季度优秀,这难道还不够吗?就单凭几句话加一份简历就可以轻易判断她的“生死”?张兰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之中。原来挺直的腰板在沙发上渐渐滑落了下去,张兰最后干脆闭上眼睛,彻底躺了下来。唉,找工作实在太累人了!

今天实在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明天,大后天,她的“明天”还有很多,不能慌张。张兰安慰自己。

(四)明日何其多

张兰漫无目的地在热闹的大街上闲逛着。找了一个星期的工作,仍然一无所获。

“谢谢张小姐的投递,但是看到您过往的经历,似乎跟我们需要的不太一致。”

“怎么不一致呢?不都是设计岗位吗?”

“抱歉,我们需要的是有教育行业背景,您以前的公司是广告类的,跟我们相差有点远呢。”

“没关系的,我可以学习,我的学习能力超强,在以前的公司我也是从实习生慢慢做起,我有信心能胜任这个岗位。”信息发出去的那一刻,张兰看到了对方也正好发过来的信息“祝您早日找到合适的工作”,留下一屏的尴尬。

张兰以往最忙碌的时间是晚上。那时她灵感爆发,有很多不错的作品都是在一个个无人的深夜完成的。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在这个黄金时间出来压马路。换做以前,这是多么浪费时间的一件事。可现在,她的时间不拿来浪费,真想不到还可以用来做点什么。看着这一路的人潮,张兰忽然对自己的“明日”有点拿不准。

以前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很多个“明日”,原来张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28岁。在这过去的28年里,她到底都在瞎忙活些什么?要存款没存款,要资源没资源,要伴侣没伴侣,张兰从来没想过自己的28岁会如此糟糕。

“张小姐,请问您结婚了吗?”

“还没有……”

“请问您有男朋友了吗?”

“啊?我有没有男朋友跟我找工作有什么关系吗?”对方人事专员在面试中一直不谈她的设计,反而对她的私人问题不停地发问。

“您别误会,因为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大都到了结婚生子的时候,所以我们都要问清楚您的意愿,毕竟一旦生孩子了,您的工作我们又得找人接替,那就不太好了。”因为这次忽然的离职,张兰看到了很多残酷的事实。原来自己已经到了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年龄,所以现在不是她在挑选工作,而是工作在挑选她了。

晚上的十二点多,小食街的两旁依旧人来人往。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穿戴整齐,手里提着文件包或者电脑啥的,应该是刚刚下班准备回家的打工一族。张兰从小就喜欢在晚上出来逛街,因为总觉得晚上的时间比白天放松,不用着急赶去上学,也不用忙着赶做作业。商贩们卖的商品五颜六色,很多新鲜玩意更是让人看了目不暇接。只是如今的感觉跟小时候有点不太一样,张兰逛着没有一丝兴奋,路上一直都是静静的,被人撞着也毫不在意,仿佛周遭的热闹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从前张兰还在读着书,吃喝用度都有父母在前面担着;现在的她已经长大,为着自己的生计奔波,发愁。没有收入两个月,要玩要躺要休闲的心早已消失殆尽。现在满心的迷茫与彷徨让她看不到自己前进的路。

一开始以为招聘的企业有很多,可接连刷了好几天的招聘信息后,张兰发现符合她预期的也就只有那么几家。一轮了解沟通下来,满意的岗位几乎没有。她已经不再奢求找到高级设计师的职位了,可就是像之前做过的设计师助理岗位也挑不下手。不是薪资太低,就是内容太杂;要么通勤时间太长,要么不招新人,大的企业都不太愿意要她这种“大龄”女青年,小的公司她又不太想去。

张兰还没结婚,也没有男朋友,顶着社会普遍认知的“适婚的年龄”,企业怕她一旦结婚就会迅速一胎二胎,HR们明确地表示了拒绝,她是有苦说不出。

眼前的这条街道依旧车水马龙,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张兰看到吆喝叫卖的几乎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老板,在她的记忆中,这种不太“光鲜”的小生意以前都是中年人做的。他们没有好的学历,没有广博的见识,没有高超的技能,没有广阔的人脉,只能依靠摆摊营生。可现在看到的各种的花里胡哨,不像年轻人在做兼职副业,更像是找不到工作之下的无奈选择……看着这些,张兰的内心不禁有些害怕,她害怕自己以后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不经意驻足在一个卖提拉米苏蛋糕的摊档前,老板热情地对她打着招呼。张兰顿了顿,本想光顾一份芒果提拉米苏,可就在扫码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的余额只能点一份普通的原味蛋糕,她囧得耳根发红。但是老板并没有注意到她囧况,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听到“微信收款十元”后的兴奋。他迅速打包好一份包装精致的原味蛋糕,双手递给张兰,口中还不忘笑着说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蛋糕看着样子不错,张兰咬了一口,却发现自己吃不出是什么滋味。随后她又猛地咬了一大口,这一口她尝到了一点苦,一点涩,还有一点点难以吞下的哽咽。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以前总觉得明日还有很多,可周遭的一切都提醒着张兰,再这样下去,她的明日将会不复存在。

(五)往后的每一日

世间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为世之道不过尔尔。既然不能改变,就只能用力拥抱它。

张兰熟练地操作着鼠标键盘,画板上的电容笔就在她的指尖中飞舞,活脱一个灵动的少女。随着笔尖划过的轨迹,屏幕中的幕布逐渐从白色变成斑斓,最终变成一幅美轮美奂的作品。张兰做完一张又继续开始下一张,切换得如此迅速,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张兰现在是一名“设计师”,只是这个“设计”少了点创意,多了点模板化。现在的工作虽然跟她原先的愿望差得有点远,不过她已经知足,毕竟这是她折腾了将近三个月的结果。张兰现在在一家普通的设计外包公司上班,专为网店网页设计页面。虽然薪资不高,晚上和周末有时候也要加班,不过胜在人事关系简单,工作开心。虽然每一个甲方都不容易伺候,不过凭借着自己这几年在专业领域的工作经验,干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啪啦啪啦”指尖动得飞快,张兰又迅速完成了一个页面,通过邮件发给客户后,就等过稿切图上架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左右动了动脖子,随后又舒展了一下筋骨,捶了捶有点酸的腰部,准备起身去接一杯水。从前在4A公司工作都没有那么拼命,因为现在绩效讲究的是多劳多得,所以她恨不得全天有24小时都在工作。

兜兜转转终于还是找了这么一个小公司: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工作的规章制度只有一条:让客户满意。张兰看着局促的办公桌不禁笑了笑。人生可真是会跟她开玩笑,本想着“东家不打打西家”,没想到这会儿东家打不了,西家也打不成了。毕竟养活自己最要紧,面子什么的,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么重要。要是让她再选择一次,她未必会再那么冲动了。

“滴滴滴——”手机响起特别的铃声,那是客户群的消息,张兰设置了特别提醒。从前下班后就是私人时间,她压根不会关注工作群里的消息。现在不一样了,每一幅稿都需要客户给服务评价,服务评价跟她的每月绩效挂钩,张兰恨不得一天都把手机绑在眼前,群里的消息她基本都是秒回,对待客户那是十分积极。

张兰偶尔还是会幻想着自己那些年的“高级设计师”之梦,不过看着如今自己千篇一律的图稿,她才明白梦想并不能当饭吃的道理。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做跟领导闹掰,然后犯傻裸辞这种事了。

“小张,你过来一下。”

“好嘞,领导!”张兰满脸堆笑地走了过去。银行卡里的余额就是她的底气,没有了底气,再多的傲气都是白搭。

也许很多人都喜欢待在商场的高级咖啡馆里,听着轻快的爵士音乐,喝着几十块钱一杯的手冲澳白。可不懂装懂的我们并不一定能分辨出不同咖啡的味道,这种精品咖啡更多时候只能品尝到苦涩,喝了第一口,需要用更大的勇气才能去喝下一口。有位阿姨在市场边开了一家小店,利用某种速溶咖啡粉制作出来的手冲咖啡,一杯能卖到10块钱。虽然大家都知道她的配方,可是去光顾的人依然每天络绎不绝,阿姨也直呼“根本忙不过来”。

我们虽然都在很努力地想要适应那杯精品澳白,可在普通的打工人潜意识里,或许更加青睐的是性价比更高的“雀巢三合一”。

其实我们都知道,一些表面的风光其实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既然不能改变自己的味觉,那就改变我们的眼界和观念。鸡蛋从外面打破是毁灭,从里面打破则是生命。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变成自己想要努力丰富起来的样子,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得明白,没有哪一个人是必不可少的存在,也不会有哪一份面子是非要不可的倔强。

态度摆正,一切为了生活,张兰现在才是真正的“人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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