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决定命运?(一)

  -----2020年3月29日纪念母亲

我常常思考,是性格决定命运还是什么决定命运?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哥哥姐姐们计划给母亲立一个碑,说很气派的碑。二哥问我是否回去。我选择没有回去,原因亦或是新冠疫情,亦或更是其他吧。

母亲兄弟姐妹7人,母亲是二姐。

在母亲去世之前,我从来没有与母亲好好畅谈过,我们好像也无法开展正常的对话。所以我对母亲的了解,就是从母亲自己的描述中。她没有上过学,从小给地主放牛,一床被子姊妹5人抢着盖。嫁给表哥的父亲,母亲才吃饱过饭。不认识字的母亲,性格爽朗、泼辣、心底善良,人缘好。是小学毕业父亲有力的生活搭档,无论是家庭还是父亲的小买卖生意上。

父亲经常外出放养鸭子,留的母亲一个人在家照看孩子,母亲说一次夜里,有人用棍子从草屋的像猫洞一样的窗户里往里捅,看看屋子里人睡着了没有,好偷我家养的鸡。母亲一把抓住棍子,还夺过来。打开门,抄着棍子,一边骂一边朝着黑影追;每次听母亲讲这样的故事,我觉得母亲就像电影里战斗的女英雄。

记忆中小时候,父亲因痔疮需要手术住院。母亲一边要照顾父亲,一边还有四个孩子在家里。就那样的日子,也没有听母亲抱怨过一句。晚上回家,带着亲戚送给父亲的麦乳精给我们吃,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麦乳精。

我们姐妹三人,大姐小学毕业,就被母亲勒令退学带弟弟妹妹。25岁出嫁时,我才5岁。我记忆中就是6岁多,随母亲坐公交车去县城医院看望生完儿子的大姐,那个绿皮的公交车,一路颠簸扬起漫天的尘土!

二姐是我们姐妹三人当中最漂亮的,她高一上了不到一学期,就死活不愿意再读书。当时还没有上小学的我,记忆里就是小学毕业的父亲,把二姐用绳子吊着草屋的堂厅里,用绳子抽,一遍一遍问:读不读乐。倔强的二姐回答就是不读。母亲就在一旁看着,沉默不语。多年以后,我们姐妹谈起往事,让我诧异的是被打的二姐居然对这个情节一点记不住了。

以后的日子就是二姐与母亲的对抗,不愿意干农活,躺在家里睡觉。母亲托家族里唯一上大学在大连工作的二舅,找同学给二姐寻了个砖厂的工作。不久二姐就辞掉砖厂的工作,与同村的姐妹去上海服装厂打工。

漂亮的像梁静茹的二姐,追求的对象数都数不过。小时候的记忆,家里媒婆不断呀。但不听父母话的二姐有自己的主张,过了25岁还没有订亲。急得父亲团团转,后来同村的姐妹介绍一个高中毕业有工作的二姐夫。二姐夫性格温和,脾气特别好。当时是他工作的工厂里学历比较高的。二姐夫工作的私营工厂,在改革开放中,一路发展成为江苏省重点企业。而高中文化的二姐夫最高的职位停留在车间主任上。让我感觉二姐是照着父亲的样子去找对象的。

过年过节,谈起往事,二姐说当年在上海有上海人追她,有能力的男生追她,她总是觉得不踏实,不靠谱。在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我觉得我家二姐,有能力获得更好的生活的。苍老的面容让我想起了母亲的一生。

嫁给接班父亲职位老师的大姐,日子在农村里也说得过去,不愁吃不愁穿。小学的时候,大姐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干活累的原因,居然得了心脏病,而且很严重。住院得时候,医生说要电击治疗(我不知这个词是否准备,治疗方式与电*有关)。在那个年头,费用应该不少,大姐夫家有退缩不治疗的想法。农村人哪里听说过心脏病呀,更何况以后不能干重活。风风火火的母亲跑到医院,用她那特有的嗓门,一声令下:我闺女必须治,如果我闺女有个三长两端,你家儿子,我大姐夫别想过日子!这么多年,身体羸弱的大姐一直坚强地活着。

我对大姐的意见是我第一年高考失败,母亲得癌症那个暑假埋下的。面临无书可读的我,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大姐上,大姐夫是老师,每个月有工资。或许他们可以同意资助我复读。

但我与大姐交谈的结果,大姐根本不会支持我,还说我不懂事这个时候还想着读书。记得那天的我,在9月的炎热的风中,一路痛哭一路狂奔到同学家里,哭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复读考上大学的暑假,拒绝去大姐家,并把那天的事情告诉那时康复的母亲,母亲当时说了句,“不要责备你大姐呀,凡事要依靠自己….!”。我是听了母亲的劝,才与大姐慢慢恢复来往。


大姐的儿子读大学,女儿也大了,大姐夫开始偏离家庭的生活轨迹,心猿意马。当二哥委婉地跟我说了这个事情。我难以想象,体弱多病的大姐会面临怎样的心灵折磨。离开大姐夫,她也没有什么生活能力。我马上电话二姐,性格刚烈的二姐已经多次提醒大姐夫了。当年过年,我们兄弟姐妹进行了大聚会,在放着父母照片的老家的堂屋,已经大学毕业结婚的我与大姐夫进行了一场意味深长的谈话。我有经济能力来保证我大姐以后的生活,如果大姐夫再越雷池一步,我想我会跟当年坚决要给大姐治疗心脏病的母亲一样,让大姐夫的一生不得安宁!

再后来,大姐的儿子结婚,因为大姐夫父亲遗产分配的问题,大姐夫的一个读过大学的哥哥,一个妹妹拒绝参加大姐儿子的婚礼。这在农村是个非常大的笑话。在外甥的婚礼上,我掏了最大的红包,开着刚买的新车帮大姐接送来往的客人。

母亲生过7个孩子,夭折一对双胞胎。母亲怀孕我时,已经四十二岁高龄,在农村大集体靠挣工分的岁月,母亲一直到临产当日才躺家里。双胞胎的大哥,因为母亲忙碌的疏忽,导致没有按时去打针,而得了小儿麻痹症。母亲一直期望再有个儿子。据母亲说当时无论从她怀孕身形还是胎动,都觉得我是个儿子。当接生婆说是个不带把的闺女时,母亲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坚决让父亲把我送给需要孩子的人家。从大姐的描述,我从来没有喝过奶,是她从小用米糊糊喂我,因为生疹子爱哭的我被母亲扔在家门前的溪沟里,被父亲捞回来。

我从小的记忆就是跟着父亲睡觉,两个双胞胎的哥哥睡着父亲的脚下。大姐已经出嫁了,那应该是二姐睡着母亲的脚下。我对童年的记忆就是黑暗与哭泣,每次早上或中午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记得我身上出诊子,非常的痒,我不停的抓,抓醒后四周一片黑暗。泥土的草房,没有光亮。我一边抓痒一边扯开嗓门哭,哭了很久也没有人出现。

小时候的我调皮好动,爬树下河,抓鱼摸虾,男孩子喜欢玩的,我一样也不拉,就是不爱干农活。记忆中白天母亲逮不住我,就会在早上,我还在睡梦中,掀开被子,一顿狂揍。我经常在这样惶恐下睡觉,以致我小学三四年级了还尿床。


我感受到母亲的爱应该是上小学三年级后,我喜欢读书,学习成绩越来越好,奖状贴了一墙又一墙。母亲给我买了第一件家里的开司米毛衣,为了安慰腿不好的大哥,母亲编了很多故事,一会儿说在赶集的路上捡来的,一会儿说村里医生的妻子送给我的。

初中毕业后,因为自己对中考的轻视,我落榜最好的高中县一中而进入镇高中。那应该是我学习生涯第一次最灰暗的时光。那个夏天,我与母亲睡着老草屋的一张床上,辗转反侧,暗自流泪,自责懊悔占据了我整个身心。那是一个“光头”高中,已经很多年没有一个同学考上大学了。

“别人考不上,不代表你考不上呀!”母亲在听了我的担心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知道大字不认识一个的母亲,哪里来对我的自信,但那句话如一束亮光,照亮了处在黑暗中的我,让我看到自己还是有考上大学的希望。

高一那年,我整个人处在恍惚中,多次回忆回到中考的考场。成绩肯定也是不尽如意,偷看了我学习成绩单的二姐告诉母亲,我可能考不上大学,我英语、数学、物理期中期末好多不及格。

村里初中毕业的女孩,都出去打工了。邻居也经常对母亲说,以后考大学,国家不包分配工作了。母亲就说了一句:有知识的人,不愁没有饭吃的。到现在我都困惑没有文化的母亲从那里学习来睿智的话语,也震醒了恍惚中的我,从高二开始,我开始奋起力追了。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当你蓄势待发的时候,突然让人措手不及。高三的我,尽管是文科班前三名,但在当时那个镇高中的水平,我感觉第一年考上大学还是希望渺茫的。心中计划如果第一年考不上,就复读一年吧。家里的经济也允许我有复读的念头。

高三那个冬天,母亲就咳嗽不已。在新盖的瓦房里,母亲帮二姐带了一个冬天超生的女儿。那个冬天真的很冷,下了好几次雪,每次下的那么大那么厚。周末回家睡在母亲脚下的我,盖着两床二十斤的棉花被子,还是感觉冷。何况母亲夜里披着棉袄,给孩子把尿。我觉得母亲就是冬天冻着了。生了这么多孩子的母亲,记忆中,一到刮风下雨阴天,母亲就全身不舒服,躺在床上。

母亲查出了食道癌,我对二姐的怨恨的情绪达到了高点,从高中辍学就不让母亲省心,结婚嫁人后,还要母亲操劳帮她带孩子。现在母亲病了,患上这样的重病。

那个暑假,对于我就是如雷轰击,我整晚游荡在村里每一条道上,数着星星,追着月光,自言自语。母亲做手术前,我就去看了一次,还是躲在玻璃窗外面看的。我都没有勇气跑到母亲的床前,我害怕失去她。

母亲出院后,从前胸到后背的手术恢复,像蛇一样紧缩环绕着母亲,母亲疼的夜夜不能睡觉,后来医生又说扩散了。父亲花了家里几万块,全部的积蓄也不能救回母亲一命。听到这样的消息,一个人睡在内房间的我,只有流泪哭泣。一晚在睡觉中哭醒,听到我哭声的,睡在堂屋的母亲,惆怅地对父亲说:我不行了,不能把三子也毁了!她想读书呀!

在家族好心的亲戚朋友帮助下,我拿着家里仅有的一千块去复读了。一日回家,父亲拿着亲戚从报纸上撕下来的一个说治疗食道癌的偏方。那时的我如获至宝,那个偏方说要银杏树叶与鸡蛋煮。拿着那片纸,骑着自行车跑遍了整个县城的中医诊所询问那里可以采到新鲜的银杏树叶子。

后来我在县城粮食大院真找到一棵古老的银杏树,我与嫂子去采叶子与树枝。父亲就按照偏方指示给母亲熬汤喝。父亲说那个汤很苦很苦。已经多日躺在床上的母亲,大口大口地喝,每次都要喝一大铁盆,远超偏方的剂量。奇迹真的出现了,喝了两个多月的母亲,不停呕吐。呕吐完再喝药汤能慢慢下床。去县城检查,以前说扩散的部位没有了症状。母亲又活了两年,看到了我考上大学的那天。

母亲喜欢忙碌。身体好一点的母亲就与父亲下田插禾割稻。我要上大学,父亲每年还是继续养几百只鸭子,风里来雨里去。母亲好像也忘记了自己的生病,恢复以往的操劳。我多次提醒母亲,却被母亲骂的狗血蓬头。

我一直不理解母亲那样的忙碌。大二时,母亲旧病复发,听到母亲病复发消息的我,买了火车票就往家赶,看到母亲虚弱的样子,不停问哥哥哪里还有偏方可以治疗,要带她去。那年的3月29日母亲离开了我们。而怕耽误我学习的父亲,居然没有让家人给我电话,等到暑假回家的时候,看到堂屋里母亲的照片,我又一次嚎啕大哭,哭的不能自已。

母亲一辈子最远的地方就是市区,二姐住的那个城市。记得高中一年暑假,一大早上,我一个人骑自行车,到二姐所在那个城市参加一个普通话比赛。比赛结束后又找不到二姐夫工作的地方,就骑车回家。

一天来回五十多公里的路,磨得我屁股都出血了。母亲听人说冰糖炖了小公鸡,大暑天可以补身子。但我中午却没有回家吃饭。直到很晚到家的我,母亲忙端出鸡汤,后来我告诉母亲我去市里参加普通话比赛了。上大学说普通话如日语的我,居然高中有自信去参加市里电视台主办的中小学生普通话大赛。母亲问我什么是普通话,我就按照自己的理解给母亲用普通话背诵了那首我参加比赛的诗歌:北京,我爱你!我问母亲去过天安门么?母亲说你去过呀。我说我长大了一定会去看天安门。多年后上大学,第一学期国庆就跑到北京看到天安门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母亲,下定决心等自己毕业工作后,一定要带她来看天安门。而这样的心愿,我也没有机会去实现了。

现在的大姐,已经搬离大仙说的“肥猪地”瓦房,在镇上购置了一套上下两层的小楼房,退休的大姐夫在楼上玩玩电脑,看看电影,在楼下她的就读个圣经,刷个抖音。儿子与女儿也定居在城市里了。

退休的二姐住在市区里购买了公寓,又购置了小轿车,大女儿远嫁外地,二女儿住在身边。平时楼下跳个广场舞,高兴时去家周边饭店打个零工。

而母亲期望毕业后不要离家太远的我,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成家立业,还在不断学习与折腾的路上。疫情期间的我,一边忙碌一边焦虑的我,仿佛一夜老了五岁。女儿与先生的提醒,让我突然觉察到我不能重蹈母亲的劳碌命运,我要珍惜生命,爱惜身体。

看过很多书,走过很多地方的我,如今又在仔细认真的学习心理学,关于命运,不同的心理学家有不同的诠释,基因、性格、环境,先天还是后天?写下以上的文字,让我能细细梳理下我生活的轨迹!

感谢母亲赋予我们生命,给我勇气与力量。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喜欢现在的我?

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我想母亲会喜欢现在的我,喜欢我们姐妹三人现在生活的样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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