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过了今年,我就85了。”大年初二,小辈儿们都出去拜年了,我颤颤巍巍地坐在了老伴生前修修补补的摇椅上,按照年纪来讲,摇椅竟然比女儿果果都大,四条腿的钉子也随着岁月被一层铁锈慢慢侵蚀,不禁回想了我过去的八十四年岁月。
我刚出生那几年,日本鬼子隔三差五便会手提长刀巡逻“保卫”村子,街上每天都会有腐臭的尸体,城墙上的人头也是天天“新的面孔”,爹娘为了保护我和幼小的妹妹,从小便在我们的脸上涂黑。我五岁那年,英勇的中国共产党带来了希望,把那群恶人打跑了,村子里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那一刻我知道,我和妹妹终于可以听从自己的心意留长发了,那一年是我第一次见到爹娘笑,特别是阿爹,下地干活都有股使不完得劲儿。
十七岁,一批下乡的知青来到了我们村,在远处,我便看到了那个带着“太阳”的男孩,我不像村里其他姑娘一样扭扭捏捏,“张呈洋,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把他叫到了河边,此时的我,心砰砰直跳,甚至做好了被婉拒的准备,我知道,他早晚要回城里。“我先说,林漫漫同志,其实从见到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愿意与我做一生的伴侣吗?”我的脸瞬间像熟透了的西瓜般,支支吾吾地说出“我,我愿意”,用现在流行的词汇来讲,我没想到我和他竟然是双向奔赴,我与他很快便在家人的见证下办了酒席。后来,他回到了城里,我们开启了两地分居。
1969年年底,我与呈洋的女儿出生了,我给她取名“果果”,果实的果,那时的呈洋在工作站一直忙于文物修复的工作,最开始那几年三五个月不在家,果果又小,天天闹着找爸爸,呈洋每次回家,果果都会格外粘着爸爸。几年后,呈洋终于可以早晚地回家了,果果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闲暇之余,经常给果果讲述中国悠久历史,我记得,他经常说的话就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一定要在我们这代发扬出去。”
1990年,这一年,开启了我的第五个十年,果果也是在这一年参加了她的大考,同年九月,是果果第一次离开家开启她的人生,呈洋竟然像个小孩子般粘人了,临近寒暑假,他竟然拿着小板凳一坐就是一天,我看着边想笑,转眼一想,或许,这就是父亲对女儿最真挚的爱,爱到骨子里便是小孩。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子女对于父母的重要性。
2000年年初,尽管呈洋再“为难”第一次登门拜见岳父的准女婿晓宇,最终还是把牵了将近三十年的手放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手里,那时起,我也多了一个儿子。晓宇人很心细,每次在果果生理期之前都会为她准备好一切,果果的肚子没有疼过。“爸妈,我坐月子期间,孙晓宇真是没让我受罪。”这一点上,我和呈洋是真看在心里,白天晓宇工作,亲家母便照顾果果的起居,“亲家母,果果是我的女儿,我照顾我女儿,怎么啦,也不是多累的事儿。”我和呈洋也是把晓宇当自己亲儿子般,一家人倒是其乐融融。
2011年,呈洋因病永远地离开了我。少了一个我爱和爱我的人,我没有痛哭。或许,早在呈洋得病时,我便有了心理准备。远在百里的果果和晓宇担心我,每周都会视频连线,“我要看看姥姥,我要和姥姥说会儿话。”每次视频,明明都会挣着和我视频,“姥姥,等我放暑假,我就回去。”“好,姥姥等明明着回来。”年复一年,明明也只有寒暑假能与我待上一阵子,高中三年,为了迎战高考,果果选择了陪读,明明的日子不好过,果果也累。看着两个不同身力疲乏的孩子,我却做不了什么,这时候,“呈洋,你在就好了。”
……
今年是2025年,此刻坐在摇椅的我,脑子里的一幕幕:为了活着我隐忍过,为了爱我敢大声说过,为了家人我舍去过……不管怎样,这些全部都是我的人生。现在,我的人生快到了尾声,我自己来评价一下:“我这一生,还算不错。”
以上,是姥姥用她蹩脚的文化扭扭曲曲地在她的日记本中记录的文字,当然,姥姥也像刚学写字的小孩一样,很多字都是用拼音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