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我在老家呆了挺长一段时间,那是一座宁静的村庄。
没有都市的光怪陆离,没有县城的车水马龙,只有乡村里偶尔才传出的鸡鸣狗吠,和小孩子纯真玩闹声。燥热的下午,我躺在木椅上休息,一只花猫偎依在脚边。
老母亲扛着锄头走过来,说:“日头阴了下去,咱俩去种花生吧!”我睁开半眯着的眼睛,嘟囔道:“人家身子软绵绵的,无力气干活呢!”
老母亲听完掐了我大腿,说:“再不出去活动活动,屁股都生虫啦!”
“老爸呢?”一般孤助无援时,我都会扯出老爸做挡箭牌。
“不知死哪去了!”老妈气呼呼道。
我猜老爸是跑水库边钓鱼去了。
我不情不愿地被老妈拉到了田里。赤着脚,有一锄没一锄地挖着坑。
这时,村里的三叔路过,走进田里,跟我打了招呼:“你这娃子,执笔的人,被老妈捉来执锄头啦?”
我抬头扮了个鬼脸给他。
三叔又走近我的老母亲,扯起家常来,村里村外的轶事,从三叔的口中出来,变得生动有趣。有时还使上了肢体动作。
三叔如果去当演员,绝对是戏骨级别。我妈年轻时是村里的一枝花,人又和睦,干活也卖劲,谁家活多又急的,她时常过去帮忙。我妈有帮过三叔不少忙。
三叔的老婆英年早逝,他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生活挺不容易。现在六十多岁了,已经不怎么干活,田地基本上包给别人,只留了一小块种点东西,活动下筋骨。
两个儿子中,一个销声匿迹,听说在外做了坏事不敢回,一个在城里打工,孤言寡语,今次疫情防控交通不便,也没回来。
大部分时间,三叔是一个人生活。
老母亲跟我提过,三叔身体有些毛病,怕哪天突然不行了,死家里都无人知道。所以,有事没事,他都出来晃晃,好让村里人心里明白,如果一段时间没看见他,就去他家里望望。
每个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生活在这个世界。
我妈的年纪其实也大了,我跟姐都已长大成人,可她还是拼命干活。因为我爸不怎么管事。
姐已经嫁到外省去,一年才回来一两次。只有我,刚毕业出来,虽在城里工作,但逢年过节,都会跑回家,陪陪她跟老爸。
我是个害怕结婚的人,因为,那样如同抛弃了爸妈。我如果也不小心嫁到外地,那他们的晚年谁来照顾?接过去生活,婆家会同意吗?我爸妈会愿意吗?过惯了农村生活的人,如果去到城里,会浑身不自在的,再说我妈是舍不得扔下她的二亩三分地的。田地就是我妈的精神乐园。
我应该给爸妈争取一个上门女婿。不然,就好好陪他们到老吧。
我怕工作后,怕爸妈孤独,经常打电话跟他们聊天。我可以想象出那个情景,寂静的夜里,除了电视机发出的低沉声音,干了一天活的爸妈吃过饭洗完澡后,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看电视(更多时候是已经睡着了),然后传来我的电话声,他们欣喜地走过去接电话。也许,对于农村老人家,接到子女电话的那一刻是他们慢慢长日里最快乐时光。
其实,我也是孤独的,尽管在城里,人山人海,却穿梭于钢筋混泥土浇成的建筑里,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企盼。
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没有男朋友,闺蜜在别处,同事间只是工作上的礼貌。可能,跟我最熟的,就是小区门口的保安了。每天见到我,都欢快地跟我打招呼。没有兄弟的我,恐怕也像没有儿子的老妈,早已练成机械刚硬的内心。
太阳将要下山,三叔居然还在。他不时帮帮我们撒撒花生种子。他自己田里的草估计又长高了一点。他似乎是不在乎的,人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东西都放下了?
在落日的余晖里,草木丛生的小路上,三个人一起回村了。只有三叔在讲话,我们母女在笑。
第二天,三叔抱来了一只小花猫,站在门口,说:“我自己养不好它,时常忘记给吃的,有一顿没一顿,放跟你们家那只一起玩吧,有伴!”
“我家的是母的,你家的呢?”我稍有迟疑地问。
“正好,公的!”三叔咧嘴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