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艾酒吧里的女人


深夜,N市街头,霡霂如愁,醉酒的男女搂抱缠绵。他们醉了!嘴里咕咕哝哝,脚下颤颤巍巍。没多久,他们成双成对地离去,他们不会在意“今宵酒醒何处”,他们甚至连对方究竟是谁都弄不清。他们是当真醉了,醉得头昏眼花。

寻欢作乐的人散场后,街巷空得可以听清路边香樟树叶互相摩挲的“沙沙”声。店家们纷纷关门打烊。然而,临街一侧的苦艾酒吧却仍留着几盏幽暗的彩灯,不禁意将湿漉漉的街道映衬得光怪陆离。

青年画家徐宁踱步街边,逡巡彷徨良久。终于,他立定下来,深邃的眼紧紧盯着苦艾酒吧的水晶大门,手指僵硬地伸出,像是要进去。可是,他到底没有推门而入,只抿抿嘴唇,皱皱眉头,便把双手缩回了裤兜,转身走到一边,扶着酒吧的红砖窗台,从紫罗兰色丝绒窗帘露出的一丝罅隙窥探过去。

徐宁瞧见角落处的木桌摆着一瓶蓝绿色的酒以及几件刻花杯具,桌前坐着一男二女。

男子用镊子夹起一块方糖放在特制的、带有星形开孔的平直漏勺上,勺子下面是一个腰身短而开口大的玻璃杯。接着,点燃方糖。方糖燃烧融化,缓缓滴入酒杯。之后引燃杯里的酒,火焰立刻蹿了起来,犹如一条浴火吐信的毒蛇,直朝他的脸扑咬过来。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舌头、心脏,甚至是整个身躯扭曲得跟麻花似的。

“这……这怎么可能!简直……简直太……太荒唐了!”

他冷笑着摇摇头,又端起一杯水,扑灭火焰的同时,酒香被彻底激发出来,形成了乳白色沉淀,宛若云絮。

“天底下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种荒唐事情!”

他将酒倒进水晶小杯里,饮尽。然后叼起香烟,点着。云雾缭绕,顷刻间化作猛兽,在嘴巴、鼻腔、眼眶里乱撞。

旁边,两名女子对面坐着,神情黯然,她们之间仿佛竖着一面镜子。

年纪稍长的女人松开紧扣的十指,舔舔唇,对男子说:“就这样吧……徐宁,听我的劝……”

“不!艾青!我明明爱的是你!”男子目光炯炯,用力抓住她的手,发了狂,不住摇头,“不!不……”

“你不能爱我!这是无论如何不能够的!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它不合……不合……”她的眼底渗出了泪花,而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吁叹,没敢继续说下去。

“不合什么!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对错可言!”男子态度坚决,“反正,我不怕别人议论!”

“你不怕!我怕!”四目相对,女子激动地吼了起来,“我怕!”

突然,年轻的女人抹了抹血丝遍布的双眸,一把夺过酒杯往嘴里送。

年纪稍长的女人赶忙拦住:“佳佳,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喝酒!”

“放开!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年轻女人顺势一挥胳膊。

杯子“砰”地摔在地上,如同陀螺一样打转,棱面迎光闪烁。三人默不做声。记忆像断了线的风筝,他们各自执着半根细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半飘远。

徐宁从口袋里掏出钢笔、速描本,却不知如何落笔。

三个月前的夏夜,天干物燥,周遭的世界闷热得仿佛一丝一毫的火花都会瞬间让其爆炸。

新开张的苦艾酒吧气氛火热。那里点着五颜六色的灯,吧台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酒,客人们顶着五颜六色的脑袋。他们随着令人亢奋的音乐放肆地扭动肢体。

青年画家徐宁倚靠吧台站着。他头型简练,棱角分明;穿着雪梨白底的细蓝条纹短袖衬衫,扣子一直系到脖颈,皮鞋擦得锃亮;身材高大,胸膛很宽,臂膀上肌肉线条分明;脸庞色度稍微比小麦色深一些,五官俊朗;下巴上蓄着些碎胡茬,让他看上去跟个中年人一样沉稳,可他今年实际才30岁。尽管年纪不大,他却刚刚凭借作品《苦艾酒吧里的女人》获得国际青年绘画大奖,成了N市的风云人物。至于这个荣誉的价值嘛,不妨以数学的眼光来衡量——他的任意一幅画拿到市场上都能卖个百八十万。


徐宁边喝酒,边和服务员闲聊。不时有身材火辣的女郎过来搭讪,而他没有理会。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嗞嗞”振动。他掏出手机,点开,是一条新闻消息。

“十六岁‘问题少女’再度怀孕产子……”他随口念出新闻标题。遂即锁起眉宇,对酒吧服务员小陈唏嘘起来:“十六岁?我的天哪!我今年都三十了,还没个孩子呢……唉……你说,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生小孩了?还‘再度’?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真是离谱,看不懂哦……”

“哎哟喂!大画家,这眼下花花绿绿的世界,什么荒唐事情干不出来?你别说十六岁的孩子了,就算十四岁生子的,恐怕也有哦。”小陈摊开双手,耸耸肩,又瞥向酒吧内亲热、狂欢着的男女,“许他们大人放纵,就不许孩子胡作非为?”

“可是……这不一样……”徐宁撅起嘴,陷入一轮短暂的思考,说:“不管怎样,少女怀孕产子确实是个社会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这,这,我还真说不上来……”徐宁挠了挠头,“就是觉得会出问题。”

“生就生呗。好好抚养小孩,不就得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陈,你想没想过,照这么发展下去,如果她的小孩接着这么干,那么她岂不是三十岁就要当奶奶了?如果她的小孩再找个比她大的男人呢?如果她又……”徐宁思忖了自己的奇怪设想,不由地觉得好笑。

“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想象力就是天马行空!现实生活中哪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你以为写小说呐?”小陈接着摇头晃脑地说,“别管这些没用的事情了。再者说,那也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咱们还是今宵有酒今宵醉吧。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或许,你说的对。”徐宁晃晃酒杯,痴楞楞地笑起来,“可没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呢?”

“这倒不假。前两天的新闻说,外国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娶了个十九岁的姑娘,还生了孩子呢!”小陈付以怪笑,“呵呵,也不知是谁的种!”

不久,一个女人挎着黑白马赛克纹面皮包进入酒吧,步履翩翩,浑身散发着魅惑的芬芳,优雅地坐到角落里。

客人的目光齐齐向她抛去。自然,徐宁也不例外。


只见那女人胴体匀称,生着古铜色皮肤,披着微鬈的栗色长发,戴着淡茶色墨镜,耳垂上挂着红宝石坠子,穿着草绿色亚麻质长裙,搭配宝蓝色平底鞋,拼缀红色针织钩花,皮牛仔背心的吊带在胸前交叉,勾勒出近乎完美的女性胸形。

“大画家,瞧什么呢?”小陈拍拍徐宁的肩,“这么丢魂落魄?”

徐宁猛地回过神:“哦,哦,没……没什么。”

“就别掩饰了!瞅你那眼睛,跟追光灯似的。”小陈调笑道,“她是我老板。美酒一般的女人,醉人得很哪!”

“确实醉人!”徐宁瞪大了眼,问:“这么年轻的女人?开酒吧?”

“哪儿年轻呀?”小陈挥挥手,“人家都三十八啦。”

“什么!三十八?”

“怎么样?没看出来吧?”

“哇!没想到。我还以为她顶多也就二十八岁呢。保养得真不错,一点都看不出来……”

“大画家,你也不想想,不是老江湖,能镇得住这么大场子吗?”小陈挑着眉,嘴角上扬,递来一杯威士忌,“推荐你一款好酒。尝尝?”

“什么意思?”

“你懂的。”

徐宁接过酒杯,喝个精光,“果然,够味!”打了个响指,走向艾青,沉下嗓音搭讪:“美女,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艾青抬起头,摘掉墨镜,点头示意。

徐宁打量着桌上的酒具,并用余光偷偷扫视艾青,“你喜欢喝苦艾酒?”

艾青看着他,将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你懂苦艾酒?”

“不敢说懂,只能说略知一二吧。”

“那么,说说看。”

“苦艾酒,因其原料为苦艾草而得名。不像其他高度白酒那样使人狂躁,它可以助人舒缓情绪。加之里面含有辅料:八角、茴香、海莎草,所以还能够健胃消食、止血去痛、清热除湿。”徐宁搓了搓胡茬,“不过,听说这种酒含有致幻成分,能够催……”

“催情?对吧?”艾青环顾四周,哂笑一声,“哪种酒不催情?如果不催情,这些人还会来喝酒吗?”

“额……”徐宁一时无言以复。

艾青擎起杯邀请:“要不要来一杯?”

“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艾青拿起桌上的方糖,放在平勺上,接着点燃方糖,方糖燃烧融化,落入酒杯,之后引燃杯里的酒,火焰升腾,再用一杯冰水浇灭,酒香霎时溢出。

“为什么要这样喝?”徐宁好奇地问。

“因为只有用火,才会产生更加强烈的口感。”

“可是火会伤人,这样看起来挺危险的。况且,燃烧不是会破坏酒精的部分香味吗?”

“没试过怎么知道?”

艾青端起杯斟酒,递给徐宁。

“哇!”徐宁努力咽下,“这味道实在是……太刺激了。”

没一会儿,悠悠药草气味贯通了七经八脉,舒服不少,徐宁将自己的名片轻轻放在桌角。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宁。”

“出来玩没必要这么正经。这是我的场子。你叫我艾青就好了。”

“艾青?爱情?”

艾青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边写边解:“苦艾酒的‘艾’,情字无心的‘青’。”

“好一个‘情字无心’。”

艾青把名片划到面前。“徐宁?画家?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确实出了点小名。”徐宁春风拂面。

“哦,想起来了,电视上报道过,你最近好像获了个什么国际青年绘画大奖,对吧?”

“没错。”

艾青捡起名片细看,简单夸了一句:“30岁,年轻有为哪。”

“过奖,过奖。”

“画家?画人体吗?”

艾青冷不丁的一问着实让徐宁无所适从。

“偶……偶尔……”徐宁感到脖颈处的血液沸腾了,“偶尔画画。”

“怎么?你该不会想找我做你的模特吧?”

“我只是在寻找美。”

“美?”艾青淡淡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宁可相信天下有鬼,不能相信男人的嘴。”

“这酒果然够味!”徐宁伸出舌头摩挲唇齿,“我现在总算知道毕加索、梵高、德加为什么都喜欢这种‘绿精灵’了。”

“我靠。没火了。”艾青啐着把打火机往桌上一摔,指间夹着烟,问:“大画家,有火吗?”

“给。”徐宁将打火机递过去。

艾青娴熟地擦出火苗,吞云吐雾。“能问个问题吗?画家先生?”

“请讲。”

“男人来这里,要么是寻找激情,要么是宣泄激情,你是哪一种?”

“额……”徐宁愣住几秒,“就没有别的选项吗?”

“不是没有,而是我不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

艾青轻蔑地一笑:“看看他们想入非非的眼神,不是落在女人的胸前,就是屁股上。能有几个是来真心喝酒的?”

“艾小姐,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艾小姐?”艾青审视着徐宁,“哦?是吗?那你为什么来喝酒?”

徐宁沉下肩,抿了一小口,哈出苦气:“我快要离婚了。”

“离婚?因为什么?性生活不愉快?”

“额……艾小姐,你可真够心直口快的。”

“个性,改不了喽。”艾青掐灭烟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还是别叫我‘艾小姐’吧,听着怪别扭的。”

“那我该怎么……”

“既然我比你大,你就喊我一声姐呗。”

“艾青……姐。”徐宁拖长声音,也觉得别扭,“你看起来一点不像‘姐姐’,我叫不出口。”

“随你的便吧。其实,什么称谓都无所谓,老话讲‘兄弟姊妹无大小’嘛。”艾青回过头问:“刚刚你说你要离婚了,为什么?”

“这……怎么说呢……”

“说说看。放心,跟喝了酒的陌生人倾诉最安全了,他们只喜欢听故事,不会去传秘密。”

“是吗?这个……这个……”

“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可不是什么喜欢听闲话的人。”艾青侧过脸,柳叶眉一横。

“好吧!我相信你。”徐宁觉得艾青身上散发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我老婆今年二十三岁,是个护士,很会照顾人,性格也十分很温和,说实话,结婚三年,我们甚至从没有红过脸……”

“这不是挺好的吗?”

“可我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难读懂她。”

“为什么?”

“你不知道,她生性缺乏安全感,甚至有些阴郁,总是怀疑周围的一切。其实,她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她是孤儿,出生时就被遗弃在福利院,后来,大约三岁的时候,她又被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收养,结果去了那家两年之后,那对夫妻却意外地生了一个儿子,于是对她的照顾便大不如从前。大概又过了两年,那对夫妻就索性把她扔给了乡下年迈的爷爷奶奶抚养,平时对她不管不问。再后来,她通过努力考上了护士学校,有了稳定的工作,可惜的是,还没来及尽孝,爷爷奶奶就相继得病去世了。从此,她便断了和那家人的来往……”

“原来如此……”艾青伤感地叹了一声,落寞地说:“那么,当初又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因为?因为……”徐宁倒吸了一口气,“可能是一见钟情吧。”

“一见钟情?说的好听!人家都说七年之痒,你这结婚才三年,难不成就已经瘙痒难耐啦?要我说,你们的感情就是瞬间冲动的激情。”艾青冷冷地说,接着凝眉肃目,补了一句:“瞬时的激情总让人目眩神迷,可一旦激情燃尽,剩下的又是什么呢?”

徐宁赶忙摇头否认:“不,我认为我们之间是有过真爱的。”

“如果你真的爱她,那么,你应该尽你所能,帮助她扫除心灵的阴霾,而不是离她而去。”艾青一本正经地望着徐宁,“难不成,是你有外遇了?”

“我可不是那样的男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的话……我猜,要不就是你们还没有孩子。”

“何以见得?”

“中国人嘛,一旦有了孩子,即便想离婚,也会因为舍不得孩子而将就下去。”

“你还真猜对了。”

“是她的身体有问题?”

徐宁无精打采地低下头。“嗯。检查过了,她也治疗好长时间了,可是都不见好转。医生说,怀孕的几率不大……”

“妈的!男人没一个可靠的!”艾青轻蔑地笑道:“就因为这个?要我说,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爱得还不够深,才会被这些事情左右生活。”

“或许,你是对的吧。可生活毕竟是现实的,谁又能像故事里的人那样只为了所谓‘爱情’而活呢?”

两人碰杯致意。

“诶?”徐宁盯着艾青,“我觉得她长得还挺像你的。”

“男人眼里的女人不都一样吗?尤其是脱光的时候。”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不管是真是假。谢谢你的故事。”艾青看看手表,“我该走了。”

“要不要我送你?”

“这招太老土了。如果你直接说想和我玩一夜情,我倒是会考虑考虑。”

徐宁费力解开衣领处的纽扣,有些疑惑:“你为什么总这样想男人?”

“这些年遇见的男人太多了……”艾青站起身,深深叹了口气。

“艾小姐,你的气质很独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为你画幅肖像。”徐宁跟着站起身,“不知道艾小姐可否给我这个机会?”

“可惜今晚我有约了,改天请你去我家坐坐吧。”艾青杏眼含笑,一边打量那些扭动着的女郎,一边撩搔徐宁的胸膛,“祝你玩得愉快。今晚你在这里的消费,我请了。有事报我名字就行……”

艾青渐渐走远,回头朝徐宁做了一个飞吻;徐宁颔首微笑,静坐在椅子上。

这时,酒吧暂停喧嚣,舒缓地飘响起一首不知名的新曲:

“……

炉上的炭也不能总燃烧,日子平平淡淡就好。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住着个老神仙。

老神仙,他吐烟圈,他说,人生呐,常常有变,苦与乐在一念之偏。

行路难哪,不如喝点小酒,愁烦全泯,一笑之间。

……”

夜阑人寂,徐宁回到家。门灯明晃晃的,防盗门贴着的“囍”字已经泛了色。打开门,一片暗沉沉的,让人感觉压抑。突然,客厅的灯亮了,并不是徐宁按的。

屋子一如既往的素净整洁。徐宁的妻子梅佳穿着一身粉色卡通睡衣,马尾辫绕过肩膀,锁骨上的梅花胎记若隐若现,像小猫似的蜷缩在沙发一头。“回来啦?”她站起身,双颊堆笑。

“嗯。”徐宁漫不经心地回应,随手脱掉衬衫、外裤,丢在地上。

“给。”梅佳把准备好的睡衣替徐宁披上,跟着捡起衣物,问:“又去喝酒了?”

“嗯。”

“和谁?”

“朋友。”

“是和女人吧?”

“你怎么知道?”

“上面有薰衣草香水的味道。”梅佳嗅了嗅他的衣物,苦笑着问:“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徐宁没有回应,不耐烦地往卧室走。

“我去给你盛一碗百合莲子汤漱漱口吧?”

“不喝了。没胃口。”

“要不我给你放点热水泡脚?”

“梅佳!”徐宁突然转过身,抓住她的手,“我们究竟什么时候签离婚协议?”

这样的日子持续一段时间了,这样的发问也不止一次了。

对于徐宁而言,说出如此“短平快”的话,内心实际是无比煎熬的。虽说梅佳性格阴郁、存在生育困难,但这些都无法构成自己离开她的“借口”。他十分清楚梅佳是个好姑娘:一则,梅佳有恩于自己。当初,自己籍籍无名,在街头创作,突发疾病昏倒在地,正是梅佳伸出援手、救的自己,而后他们相识、产生好感,并且梅佳没有嫌弃自己一无所有就“闪婚”了,婚后的头两年也是梅佳用她的工资来资助自己继续进行创作。现在,自己的事业总算已经稳定下来,如果选择离婚,不免忘恩负义;二则,梅佳体贴贤惠。自从和她结婚,自己原本“潦草”的单身男人生活变得井然有序。只不过,有的时候,梅佳太过于“敏感”,经常过问自己的社交,这让他觉得受到了束缚。自然,久而久之,他便觉得“过日子”确实不如“恋爱”那样让自己精神抖擞。他很想对梅佳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感觉了”,但他没有,因为他明白,这显然也不是个正当的分手理由。

对于梅佳而言,内心当然也是矛盾重重。一方面,她不想失去徐宁。毕竟徐宁温文尔雅,既帅气,又有才,确实是自己理想的伴侣。此外,徐宁对自己也是照顾有加。之前,上夜班的时候,徐宁会到医院给自己送宵夜;下雨的时候,徐宁会去接自己回家;生病的时候,徐宁会无微不至地伺候……这一切都给自己带来了久违的家庭温暖。另一方面,她明白,真心爱一个人不在于拼命占有,而在于大度放手。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目前确实不能够如徐宁所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常。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即便徐宁没有明说,她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感觉”早晚会消失,自己并不适合徐宁,无论是性格还是生活习惯。

总之,无论如何,对于双方来讲,这都是一个极其艰难却又不得不直面的境地。

“再,再……”梅佳心如刀绞,“再等等吧……”

“还要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梅佳,感情的事真的强求不来,我们之间确确实实已经没有感觉了!”徐宁如释重负。

梅佳背过身,痴楞楞地,一声不吭,又猛地回过头,扑向徐宁,紧紧搂住,眼泪簌簌而下,颤抖着说:“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我累了……”

“最后一次……”

梅佳推着徐宁进了房,扑倒在床上。那一刻,苦艾酒的劲上来了!徐宁血脉偾张,亲吻着梅佳,唇齿缠绵温湿。很快,他们汗流浃背、喘息连连地倚靠在床头。

“对不起,梅佳,当初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我不想耽误你。离开我,你一定会遇到比我强千倍万倍的!”徐宁劝慰道。

“随缘吧……”梅佳捏了捏鼻子,“徐宁,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记得。”

“你还记得曾经为我画的那张画吗?”

“《偶然》?”

“嗯。我记得当时你说,送其他的礼物都太俗气,就给我画了一幅肖像,谢谢我救了你。其实我知道你兜里没钱,买不起礼物。我就打趣,你这破画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请我吃一顿饭实在呢!你却信誓旦旦地说‘好好收藏吧,小姑娘,用不了几年,等我成了名,这幅画够你买下一家饭馆的……’”梅佳欣慰地笑了起来,“现在,你做到了!祝贺你!”

“是呀。还要谢……”

“千万不要对我说感谢的话!你并不欠我什么,我的付出无怨无悔。所以……”梅佳忍住伤心的情绪,话锋一转:“诶?徐宁,你还能背出画上面的那首诗吗?”

“当然。是徐志摩的《偶然》嘛。当时,我有感觉,你对我动了感情,但我并不确定。于是,我写了这首诗,想通过这首诗来试探试探你。直到后来,我出院以后,你经常去我的画室,帮我打扫、替我做饭,我就知道,我和你的相遇并不仅仅只是偶然……”

“没错。幸好,你还记得……”

两人搂在一起,回忆一幕幕地闪现在彼此脑海里: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徐宁,我想,我们之间的‘偶然’,差不多,也应该,戛然而止了吧。”梅佳哽咽低语。

“梅佳,我……”徐宁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安慰梅佳。

“我能理解,”梅佳攥紧徐宁的手,十指相绕,双眼噙满了泪花,“我能理解。”

“梅佳,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另外,我决定把这套房子和我的存款都留给你,还有……”

“徐宁,不要说了,我不需要。还是让我们平等、和谐的开始,也平等、和谐的结束。今晚,你我都累了……我想好了,明天去民政局吧……”

说完,梅佳拉灭床头的壁灯,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

翌日傍晚,斜阳相当柔和,徐宁和梅佳平和地结束了婚姻。

当天晚上,徐宁又去了苦艾酒吧,看得出他在等艾青,而她似乎销声匿迹了。尽管如此,徐宁还是每天晚上照常光顾,就坐在角落里的老地方,一直呆到打烊时分。

皇天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艾青终于再次出现。

远远望见艾青,徐宁站起身等待她走过来。

“好巧!艾青小姐,又遇见你了!”

“是你?”

“要不要坐下喝一杯?”

艾青明眸翕张,顺势坐了下来,长长的睫毛有节奏地挑动。徐宁绅士地替她移开藤椅,接着熟练地调起苦艾酒,先给她倒了一杯。

“你的事情解决了?”艾青问。

“嗯。”徐宁喜忧参半。

“这下你自由喽。”艾青端起杯,“Cheers!”

“Cheers!”

渐渐地,酒过三巡,相谈甚欢。

“酒喝的差不多了。”艾青冷不丁将手搭在徐宁的背上,四目相对,“想去我家吗?”

“啊?”徐宁心如鹿撞。

“你不是说要给我画张画的吗?”

“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

“如果真心想画,就算没有工具也能画。”

艾青松开手,起身往酒吧外走。徐宁感到双脚好像被牵引绳束缚住似的,鬼使神差地跟着艾青回了家。之后,两人继续喝酒聊天。还没来得及给艾青画肖像,徐宁就已经晕晕乎乎、不省人事了。

次日,道道阳光像一根根尖针刺向徐宁惺忪的睡眼。


窗帘半掩处,艾青裹着梅红色蕾丝浴袍,嘴里吐出烟圈,笑问:“你醒啦?”

徐宁掀开被子,如梦方醒,自己竟然一丝不挂!“我们是不是……”他声音紧绷,隐藏着负罪感。

“你认为呢?”

“对不起。我,我……”

“别紧张呀!”艾青掐灭烟蒂,爬上床,骑到徐宁身上,贴面问:“之前,我听了你的故事。现在,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可,”徐宁怔住了,“可以吗?”

艾青翻身、温柔靠进他的怀里,叙述起来:“小时候家里穷,我十五岁就跟着姑姑出去打工。在工地,我爱上了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男人,他长得挺帅气的,还有点文化,经常给我写情诗。哼哼,情窦初开的年纪,我被他深深吸引,很快,我们就在一起了……再后来,我就稀里糊涂地怀了他的女儿……”

“知道你是有故事的女人,但没想到……”徐宁表现得还算镇定,“那么,之后呢?”

“妈的!男人没一个可靠的!他跑了。”

“跑了?那孩子呢?”

“我扔在阳光福利院的门口了。”

“你真舍得!为什么不把女儿留在身边?”

“我当时也不过十五岁,自己还不过是一个孩子,她跟着我,怎么生活呢?”

“你家里人就忍心置之不理?”

“他们?呵呵……他们嫌我伤风败俗,早把我扫地出门了。”

“那么,后来,就没去找过孩子吗?”

“找过。听说被人抱养了。”

话到这里,徐宁的心好像被剜了一刀。“艾青!”他鼓足勇气,抱紧她,“不如我们结婚吧!我想照顾你!”

“认真的?”

“嗯。”

艾青挣脱了徐宁:“弟弟,情爱的事,玩玩就可以了,何必当真?”

“我是认真的!”

“你喜欢我什么?你了解我吗?”

“正因为对你一无所知,所以我才渴望去探索。”

“别闹了。瞬时的激情总让人目眩神迷,可一旦激情燃尽,剩下的又是什么呢?”

“怎么会呢?”

“你应该清楚,我不是个正经女人!”

“不!艾青,我认为你挺好的!虽然你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人,但是自打我第一次遇见你,你性格直爽、谈吐之间也没有过分的江湖气。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你太美丽,叫我无法不被你吸引!我知道,我需要你!”

“哼!说到底还是雄性荷尔蒙欺骗了你的大脑!你想过没有?我年纪比你大,早晚会人老珠黄的……”

“我不在乎!”

“不在乎?那就说点你在乎的吧。据我所知,你还没有小孩吧?”

“嗯。”

“那你听好喽!我不能生育!”

此言一出,徐宁目瞪口呆:“啊?别开玩笑了!”

“我也是认真的……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嫁给了一个富商,谁知道一次意外流产让我丧失了生育能力。他也和我离婚了……妈的!男人,没一个可靠的!”

艾青叼起烟,捋捋头发,走进浴室。

良久以后,徐宁穿好衣服,等她出来,搂住她耳语道:“艾青,我就是喜欢你的纯粹!我想好了!我们在一起吧,我们可以抱养一个孩子。”

“傻瓜!”霎那间,艾青也爱上了徐宁。

有时候,某些事情就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一切仿佛冥冥之中,却又在情理之外。

其实,从初次见面开始,艾青就对徐宁产生了兴趣,那不仅是一种异性相吸,更是一种信赖感。这些年,艾青闯荡江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很显然,徐宁并不是这里面最优秀的、也不是最适合她的。然而,艾青清楚,徐宁应当是动了真感情。大多数男人喜欢自己,不过是想和自己上床,往往共度春宵之后,一旦告诉他们自己的故事,那些男人就会跟撞见“晦气鬼”一样,对她敬而远之。只有徐宁依然不离不弃……

两个月后,一个极其宁静的下午,艾青家的门铃响了。打开门,“你……你找谁?”艾青不由惊诧,犹如打开了时空之门。天哪!门外站着的是年轻的自己吗?

“请问,您是艾青吗?”

“什么事?”

“你好。我是徐宁的前妻梅佳。能进去聊聊吗?”她说。

“进来吧。”

“唉。”

梅佳跟着艾青进屋,一齐坐到沙发上。

“喝点茶。”艾青客气地说。

“唉。”梅佳揉搓着手掌,“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徐夫人?还是?”

“就叫姐吧。”艾青呷了一口茶,“你找我什么事?”

“姐,我,”梅佳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艰难地说,“我……怀孕了。”

艾青收敛笑容,“徐宁的?”冷静得如同杯里的清茶。

“嗯。”

艾青眨眨眼,挠了挠头,感到疑惑:“奇怪,我听徐宁说,你不是不能生……”

“没错。”梅佳马上领会,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怎么……”

“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为什么跟我说?”

“我想要这个孩子,但我也希望他可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和家庭。姐,我们都是女人,你应该能理解我……”梅佳有些激动。

“好了,好了,哭什么!别伤了胎气!”艾青给梅佳递去面纸,“查过了吗?几个月了?”

“三个月。”梅佳拭掉眼角的泪痕。

“好巧。三个月。”艾青低头长吁短叹,无意瞥见梅佳的胎记,“小姑娘,额,能问个私人问题吗?”

“你说。”

“你别生气。听说你是个孤儿?”

梅佳默默点头,如同霜打过的萝卜缨一样。

艾青呼吸急促,紧盯着她若隐若现的胎记,颤巍巍地说:“你,你小时候,是,是不是在阳光福利院生活过?”

“是呀!”

“什么!”艾青跳了起来,肾上腺素犹如火箭发射般喷薄,“你脖子上是不是……戴着一块梅花玉佩?”

“你怎么知道?”

“天哪!造孽啊!”艾青脑仁炸裂般痛苦,瘫倒在地,仰面朝天。

酒吧外风雨骤起。雨,淅淅沥沥;风,敲击着窗棂、瓦片、广告牌……

徐宁捡起酒杯,问:“你们说,DNA比对会不会出错?”

大家沉默不语。

“我……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梅佳如鲠在喉,端过酒杯喝了一口,勉强压抑颤抖的心。

“你们必须复婚!”艾青一副命令的口吻。

“那我们呢?”徐宁皱起眉,抬头纹如波浪般层叠。

“我们决不能在一起!”

“难道等小孩出生后,跟他说他的父亲曾经跟他的外婆……”

“够了!不要说了!”艾青的背上一阵酥麻,“我们可以守口如瓶,不是吗?”

“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徐宁不寒而栗。

梅佳咽了咽唾沫,犬牙咬住薄唇,鲜红得快要滴出血。“还是我把孩子打掉吧。这样大家都不为难。”

“不!佳佳,你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妈妈已经订好去美国的机票了,明天就走。”

酒吧再次鸦雀无声。

艾青捏起一块方糖放到勺子上,沉重地如同搬运一座冰山。这次她没有用火,只倾覆一杯冷水。接着,她饮尽杯中酒,满嘴苦气,垂头丧气地念叨着:“瞬时的激情总让人目眩神迷,可一旦激情燃尽,剩下的又是什么呢?”

徐宁在纸上一笔一划——

昏暗的灯光下,女人把杯里的冰水直接浇到方糖上,渗透进去,缓慢而均匀地坠入苦艾酒中。酒精溶解于水,香精稀释出来,如同草药绽放一般。香气和美味过后,剩下的酒水滑过咽喉、流经五脏,耐人细细品味。D;mso-t��z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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