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彭大的电话就来了，他和志明子，还有车，已在楼下等着了，强忍着要命的难受，洗头刷牙，换了毛衫，赶紧收拾停当下楼上车。前些日子几个人就约好的，趁着回来休息，今天要去额尔克哈什哈弄牛肉去。
天冷路远，胃里难受，仨人的意见不约而同的一致，早点得硬点，去金三角物流城吃老金家的肉丝汤，他家的肉丝汤是上过央视一档很受全国人民欢迎的栏目“舌尖上的中国”的美食，在本地知名度很高，实惠，味道那也是相当的攒劲。彭大心狠的，要了三大碗，嘴里念叨：全哥你多来点，昨晚雄哥给你的忘情水没少喝，早上得吃硬点，今天中午能不能有午饭还两说呢，我们左旗的肉丝汤咋也比你们额旗的便宜些！回头看了看价格，这倒是真的。胃里昨晚的酒劲还在不停的继续折腾，虽然主体节奏就是难受，但心里依然还存有不一样的幸福感，已四个月没回来了，光雄哥说啥也要见面坐坐，婉言推拒不成，再拒就是矫情了，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种人，就由他做东，组织同学们到彭大那掰扯尽兴。前一天有多高兴，第二天就有多难受，一点也没错。对面的志明子直勾勾的看着我，憨憨的并贼贼的笑着，冷不丁的冒了一句：晚上指不定还得喝呢！噗，我勒个去，差点要喷出来了！
志明驾车，走哈什哈他轻车熟路，彭大陪聊，我从家里出来时带了靠垫和薄被，主要负责窝在后座睡觉。彭大细心，很是会照顾人，知道我不喝凉的，喝热茶，来时他带了一保温壶开水，虽然今天自己也带了一壶开水，但真是觉得彭氏开水更暖心。一路向西行，起始还拍了几张沙漠景色，再后就盖了被躺倒在后座了，合着车摇摇摆摆，迷迷糊糊，彭大放了音乐，脱了自己的棉衣加盖在我的身上，嘱咐志明子尽量别抽烟，怕我闻着烟味反胃，他自己更是不用说了。感动和惭愧伴着酒后的严重鼻炎，畅快淋漓的表现出来了，鼻涕眼泪一路未曾歇气。顾全大局，无私奉献，真诚善良，团结友爱，这些都放在彭大身上一点也不过份！
接近两百公里，睡着到了，一路冬日里沙漠深处的别样美景也没看，好在还有回程时，那说啥也不能浪费时间和机会。志明稳稳当当的把车停在了额尔克哈什哈的路政检查站院内，潘老师早已在屋内望着窗外等着了，今周末不轮他值守，没回家是要和我们一起去沙漠里的牧民家宰牛买肉。地处沙漠腹地的哈什哈苏木很小，与甘肃民勤县南湖乡接壤，现在有了穿沙公路，来回走动方便的很，哈什哈当地的蒙古族牧民能把甘肃民勤话说的纯正地道，甚至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之，那不知道底里的人真以为是遇着民勤人了。路过哈什哈苏木政府没见个人影，这几年搞沙漠旅游产业，路边的房屋建的很整齐，沙漠驿站也很精致，阳光下白墙灰瓦很漂亮，柴木搭建的小亭子自在随意。前几天下了雪，沿着路边连绵起伏的沙丘上白雪覆盖，起起落落、曲曲折折的雪线像是不经意的抖落在沙脊上一般，真是美的不能说了！
喝了热茶，六人挤着坐了潘老师借来的说破不破的吉普车，下了油路，沿着碱柴湖里的便道走起。天热时湖底的便道湿润平整无灰，开车走起来那真有柏油路无法比拟的另一种舒坦，冬天冷，去牛主家的路除了起始两段不长一点的沙道还好走些，再尽是冻土包和鸡窝坑了，坑坑洼洼，极其难走，吉普颠簸起伏不停，左右摇摆不定，车内暖风干脆为零，好在老天装人，暖阳当头，也不咋冷。这路却是让潘老师忙个不停，是打一把方向，擦一把风挡，紧一脚刹车，慢一脚油门，路不远，顶多十来八公里，就这也把我整的够呛，虽没有翻江倒海，也是酒香飘过了，哥几个笑着搡个不停。
快到牛主家了，才搞清楚这牛主家是志明子的排行为六的岳父母，志明子算是野女婿。院外的牛圈里闲站着几头牛，是额尔克哈什哈当地有名的土种小黄牛，身架小，肉质细，平日里喝的矿泉水，吃的中药材，据说拉的都是六味地黄丸。牛犊子闲了沙漠里溜溜，急了湖道里跑跑，肉质美的很呢，每到冬至前后，周边的全都来额尔克哈什哈买牛肉，价格自是妥妥的不一般，来的人都是备了工具家当，开车组团进来，亲自参与动手，就像我们一样一个独立团，要的就是那种原生态的感觉。
靠近主家院落柴草垛墙边杵着十几二十棵细高的杨树，喜鹊在树杈上搭了好几座别墅，霎是醒目，毛黑的个大喜鹊蹲在树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今天是个好日子。停车进院，主家夫妇俩门口相迎，野女婿志明子从车上把给六岳父母带的礼物箱子搬进小屋内。一只小泰迪人前人后摇头摆尾的拼命跑个不停，蛮新鲜的，这泰迪一般都是官太富婆异常喜欢的非本基因儿子，牧区大都要养笨狗，或是其他较大点的狗来看家护院，吆羊赶牛，泰迪娇气，养的麻烦，后面听女主说了才知道这只小泰迪原在城里儿子家，也是标准的宝贝一个，转街溜弯洗澡坐车睡沙发，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及后，儿媳妇生了小孩，小泰迪就下乡支边了，在乡下待着可是不比城里了，别说是睡沙发了，热土炕也不能上，老主人两口子一天忙的除草种地，养牛放羊，哪有时间和闲心捯饬它呢，生活得自己调剂，每天小泰迪只能到处瞎转悠，和鸡抢食吃，这在乡下待着也见不上个人，小狗子那也着急嘞，这不，我们一来把它给开心的了不得，迎宾接客，跑的满院子撒欢。主家养的几只毛色靓丽的大公鸡是不待见也毫不畏惧我们这一帮来客，傲慢的踱着方步，刨土啄食。
西北的牧民们大都一样，朴实厚道言语少，热情好客真性情。
进了小屋，家里的地方也确实小些，不用客气，脱鞋上炕，盘腿坐了，干馍馍、老砖茶、一大盘子带骨的冷牛肉就端上了小炕桌，一人一大碗茶泡肉，吃饱了好干活。放了茶碗，牛已牵进院子，吃饱喝足的壮汉们手脚麻利的放倒了牛，开始正式动手了。怕看血腥场面，赶紧转身进了房子，躺在热炕上思谋了一下，觉得还是写小学生日记合适些。时辰不大，听的外面说剥牛皮，趿拉了鞋出去拍了照片。几个人不是牧区出生的就是牧区待下的，多少都会耍刀子，不过还是属潘老师的手艺好，哥几个边干活边笑的说潘老师是：讲过课，护过路，额尔克哈什哈萨过牛！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潘老师过去是老师，后来又转行干路政了，但老师这个名号是一直保留下来了。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邻家的两个老哥也骑驴赶过来帮忙了，一堆庖丁解牛的场面还是很壮观的。牧区都是这样，街坊邻居互帮互助，从不推辞，不像城里会出现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问题，淳朴民风值得骄傲文明的现代人学习。任务过半时稍事休息，给老哥递纸烟，他摆手不要，从荷包里掏出自带的烟袋，是那种劲很大的莫合烟叶，烟锅子漂亮，现在基本见不上了，羊骨头做的烟杆，铜嘴铜锅，装了烟叶，对火，狠狠吸一口，享受的吐了烟，再吹一下，烟灰就没了，再装再吸，如此反复几次，过足了瘾，接着上手干活。
心有余而力不足，羊还能搭把手，牛咱还确实没那个能力，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屋写小学生日记吧。躺在热炕上写今天杀牛，想起来前几天和南方朋友闲聊天，把弄牛的聊天截了图给发了，有一句话是“彭大约了去哈什哈萨牛”，彭大是啥？哈什哈是啥？萨牛是啥？把人家看的一头雾水，这方言和民族地名也是干脆没得说了。中国地大物博，文化博大精深，地域差异显著，别说南北了，单就是一个地方的语言表述那也往往有很大的差别。远的不说，就说阿拉善这片热土。先说说城里，阿左旗巴彦浩特镇，城区地势是东高西低，还有著名的南梁坡，东城新区以及住在高坡上的居民，把上街购物都好叫做下街，加之过去最繁华的新华商业街就在西城旧区，所以说下街也是有道理的。再说说牧区，到了牧区，人烟稀少，方圆几百里闹不好就只有一家人，邻居隔的也远，牧民家之间的距离是有定数的，牧民要说谁谁谁是我家邻居，那两家之间的距离就是十五里路，要说谁谁谁在我家房前住，那两家之间的距离就是三十里路，要说谁谁谁在我家房后住，那两家之间的距离就是六十里路，就像骑驴来帮忙的两老大哥，他们是主家的左邻右舍，距离肯定不会超过十五里！这还是我高中时，一个家是巴盟的同学问一个家是哈什哈的同学他家邻居的情况时，哈什哈的同学原汁原味的话，不过这也是阿拉善牧区的普遍定律。
活的干好，饭得吃好。已是午后了，志明子的六岳母进屋问中午想吃啥饭？没和庖丁们商量，私下里决定吃肉揪面，因为我昨天晚上喝酒了，想吃带汤的面。志明子的六岳母和面炒汤，柴草牛粪烧火，袅袅炊烟升起。门外的汉子们进门洗手喝茶，齐哥哥擀面，志明和我揪面，都是行家里手，擀的好揪的更牛，不是吹，面片真的就像落雪一般飘入铁锅，只消片刻，一锅热腾腾的牛肉揪面就出炉了，捞一盘酸白菜，吃一碗的，吃两碗的，吃三碗的，都随性。
斜阳西沉，天色近晚。这群庖丁是够麻溜的，五个小时两头牛，装袋打包，过磅称斤。到哈什哈萨牛的都是牛人，志明子目测那头小牛的斤秤是二百五十斤左右，称罢一看二百五十斤过几两！潘老师目测那头大些的牛斤秤是三百六十八九斤，称罢一看是三百七十一斤，就一阵阵的功夫，两个神笔马良横空出世！啥也不说了，每人喝了志明子六岳父岳母的两杯上马酒，就剩个回了，我没喝，开车呢。
额尔克哈什哈牛多人少，来个人真是稀罕的了不得，说一千道一万，潘老师和王二哥几个打死也不让回，其实为了安全也不能夜里回了，再说了，也担心他们的肉放的咖喇咋办。聪明人不用细提，该勺的勺了，该醉的醉了！
额尔克哈什哈的夜是否和乌兰巴托的夜一样，已不得而知了，深邃的星空和寂静的旷野相伴，一夜无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