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节

转眼间到了五月份，真衣正在参加法国巴黎的公开赛，第一轮对战英国选手轻松拿下，第二轮对战德国选手米歇尔，该选手世界排名106，本应也是毫无悬念的一场比赛，然而真衣打得却并不顺利。在比赛过程中发生了一件当时觉得不得了的事情，并对日后真衣的成长轨迹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唐融的位置刚好在球台侧面，略微斜冲着真衣的场内教练---他的母亲真由子的后背。大比分0比2落后，小比分10比10平的情况下，教练叫了暂停。虽然看不到教练在说什么，但是可以清晰的看到真衣，她紧皱着眉头，像小孩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糖果而不开心的样子。嘴里不断重复着一个词“不行，不行，不行”。接下来的四局真衣都获得了胜利，但是赢得很生硬。直到知道走出赛场，那副凝重的表情也没有变。

下午的第三轮比赛，真衣的场内教练竟然换了别人。比赛的对手是韩国的削球手金美成。日本女乒队员的身体素质，尤其体力不是太好，所以不太擅长打削球。加上真衣当时的状态有点糟糕，很快便以0比4告负，提早结束了自己的法国公开赛。

在采访区，日本媒体发问道：“您觉得为什么会打成这样呢？”

“是呀，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呢。是缺少什么呢，是什么还做的不够呢！？我也想知道呢。”真衣几乎要哭了出来。走出采访区，她一个人坐在地上面对着墙，一会儿双手抱住头，一会儿懊恼地不断往上撩头发，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当然采访的内容唐融是事后看新闻才知道的，但是全程观赛的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很想问一下她，转而又想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呢，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吧，直接问实在是太唐突了。可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几站公开赛，妈妈并没有继续跟着真衣，而是提前回国了。8月份的世界杯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在八分之一决赛中，还是妈妈担任场内教练，真衣与中国以前三板著称的宋茜相遇，被打的毫无还击之力，自己的东西完全没有发挥出来。媒体纷纷质问“真衣到底怎么了？”

唐融再三思考，还是发了短信，但不是发给真衣的，而是发给真衣的陪练王伟。要说这俩人怎么认识的，其实也是上次在烤肉店里的聚会，当得知唐融是中国人后，王伟去找他攀谈。没想到俩人竟然是老乡，在一个城市，小区隔得还挺近，因此倍感亲切。唐融回国的时候经常顺道去看王伟的父母，还帮王伟带回了他爸妈给他的老家的特产，生花生啊，硬火烧之类。一来二往，二人也就成了朋友，时不时约着小酌一杯，顺便打探一下真衣的消息。

第二节

从法国公开赛和妈妈闹别扭开始，真衣意识到自己进入了瓶颈期。一直以来都是由妈妈担任教练，训练内容和方法都是由妈妈来制定，现在她感觉继续这样，自己已经无法提高。真衣年少成名，十七岁就拿到了日本全国比赛的冠军。从那以后一直被媒体和国人密切关注着，所以现在这种情况下，她特别想赶快扭转这个局面。虽说有点焦虑浮躁，但是真衣的感觉无疑是正确的。妈妈毕竟也只是打过全国级别的比赛，由更高水平的教练来带的话，势必会有质的飞跃。而且由母亲带，真衣免不了会撒娇，会偷懒，会闹情绪。这就好比老师布置的作业和家长给孩子布置的作业。

真衣产生了换教练的念头，但是一路走来，母亲陪着他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洗衣服，做饭，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为她付出了太多，真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然而母亲永远是最了解孩子的那个人，这三个月来真衣的状态真由子都看在眼里，其实在八月份世界杯之后，母亲已经暗下决心给真衣另聘教练了。

从王伟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后，唐融一直想着自己能做点什么。

恰巧某天去分店的时候，碰到了吃完饭孤零零走出来的真衣。

她从来没有一个人来过，不是和队友，就是和妈妈妹妹一起，加上最近发生的事，唐融觉得真衣格外得让人心疼，习惯性的微微驼背让她此时更显落寞。

唐融鼓足勇气，走到她面前，“嗨，花野小姐，好久不见啊，能邀请你去旁边的公园走走吗？就当饭后消化食。”

真衣抬起疲惫的眼睑，弱弱地回答道：“谢谢，不了，该回宿舍了。”说完左拐往宿舍方向走去。

“时间挺晚的了，您就一个人，那让我送您到宿舍吧。”唐融大步赶上真衣。

真衣没有回应，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整个人无精打采，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和生气。

“高中的时候我念的是寄宿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假，所以每隔两个星期妈妈就骑电动车来看我，给我带好吃的。那时候我正是青春期，有点叛逆，看别人的爸妈都开着小汽车来，觉得很没面子，所以每当班主任通知我说，你妈妈在门口等你，你去拿一下东西的时候，很是很抗拒的。那天，刚好我们的语文老师在我前面走，差个五六步吧，还没到大门口，老远地就看到奋力挥手的妈妈和那个用宽透明胶带贴着前车灯的电动车，我把头稍微一撇，装作没看见，等语文老师走远了之后才去到了妈妈身边。后来我问妈妈，当时有没有生气，恨不恨我，为什么不教训我一下。妈妈说，‘我的孩子，虽说你做的不对，但是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你装作不认识妈妈，你的内心想必也是很痛苦的，你已经得到了惩罚。你要记得，妈妈是爱你的，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以后无论你做出了什么决定，妈妈都会理解你，支持你。’后来我大学毕业在犹豫要不要来日本留学的时候，妈妈说‘儿子，你一定要走出去看看’。来到日本我发现离开家离开父母的庇护，得自己闯荡，得学会独立解决问题，得学会独自承受压力，虽然很辛苦，但正是这样人才能够成长，发掘自己更大的潜能。如果不来东京我就认识不了好朋友布鲁斯，没有布鲁斯，就不会有“GOGO”。所以……”

真衣抬头凝视了他几秒钟，月色下，唐融看到真衣的眼睛润润的，像是有星星在闪动。第一次，他产生了想要保护她的想法，他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他不止想做她的球迷，更想成为她的家人。

宿舍一会儿就到了。

“记得下次带妈妈和妹妹一起来吃哦。”说完，唐融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真衣看着唐融越走越远消失在夜色里，她觉得LED路灯那清冷的光束洒落在他的后背上，竟然变得柔和而温暖。

真衣不久就向妈妈表明了自己的真心，没想到母亲十分赞同并且早已开始着手教练人选问题。真衣抱着妈妈哭了起来，这泪水里既有因近期状态低迷承受压力的不堪重负，也有因自己的不争气而感到的痛恨，但更多的是对母亲宽容的感激。
落在日本的蒲公英（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