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小说史略》原是鲁迅先生在北京大学讲中国小说史的讲义,后整理出书,是对中国小说发展史最早最系统的梳理。
“小说”一词起源于庄子外物篇“饰小说以干县(通悬)令”。小说,指不屑之言,非道术所在。从文辞方面论,庄子、淮南子的寓言、异记类可算是小说的鼻祖。
班固在《汉书-艺文志》将诸子分十家,最后一家为小说家,记载当时小说家15位,著作1380篇(详下面附录),但已经全部亡佚。班固评: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
因汉小说已亡佚,所以后世的汉小说全部是晋以后文人、方士的伪作,如汉武帝内传、汉武帝故事、汉武洞冥记等。一直到宋、明还有新伪作托汉小说之名出现。
自六朝开始鬼神志怪小说流行,西晋张华著《博物志》是部志怪小说集,后来的志怪类伪书常托张华之名。张华本人在魏时曾任太常博士,入西晋官至司空,封壮武郡公,后因赵王伦之变被害夷三族。另外,仙人神境类小说常托东方朔之名,其实也是后世伪作。
除鬼神志怪类,六朝时期自佛教兴盛,又演绎出佛经故事。另外还有言语类,如《世说》、《语林》等,是关于名人名言的;齐谐类,如笑林、解颐等,是笑话。六朝时期的小说多是梗概,不过三言两语,好象微博上的段子手。
到了唐朝,流行传奇,内容并没有超越六朝志怪、逸事之类,鲁迅评之“然叙述宛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及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也就是说文学性比六朝小说上了一个档次,有用心思创作的意思了。唐传奇比较有名的有《虬髯客传》(红拂女与李靖慧眼识英雄的故事)、《会真记》(后来演变为西厢记)、《枕中记》(后世所有黄梁梦类故事的母本)等。
宋代欧阳修撰《艺文志》收集了晋至隋时小说类文集,分志神怪类、因果类、垂教类、典故茶经等。从此,小说类不再归于史部杂传,而专归小说类。这是一个很大的改革,因为原本这些传说故事是被当成“史”料的。
宋太平兴国二年(公元977年)开始官方修《太平广记》,收集野史传记小说诸家作品成书500卷,分神仙、女仙、异僧、报应、征应、定数、梦、神、鬼、妖怪、精怪、再生、龙、虎、狐。后来洪迈在晚年自己闲着没事花了十几年编撰了《夷坚志》,420卷。乐史编《太平寰宇记》200卷,收集了如绿珠传、太真传等故事,体裁跟太平广记所集相似。
唐传奇多为民间故事改编,而宋传奇则为文人创作,但内容并无精进。
自唐起民间有一个职业“说话人”,大概跟现在的评书演员一般,专门讲故事给人听。说话人连说连唱,故事的底本叫“话本”、“平话”、“平词”、“词话”……,所讲的故事分四类:
- 小说:又称银字儿,谈论古今,烟粉、灵怪、传奇、公案、扑刀、杆棒、发迹、变态故事
- 谈经:演说佛书、悟道、参禅
- 讲史:说三分(即三国史)、讲五代(即五代史)
- 合生:两个人一起说故事
到南宋后,说话人行业开始慢慢消亡,但文人们开始采用“话本”这种文学形式进行创作,或改编润色已有话本,或借用体裁出新作,代表作有《大唐三藏法师取经记》,后世演变成《西游记》;《大宋宣和遗事》,后世演变成《水浒传》。
宋元明的讲史小说从话本演变而来,到明朝发展到顶峰,罗贯中是其中集大成者,编撰了讲史小说:《三国志演义》、《隋唐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义》、《三遂平妖传》、《水浒传》,及杂剧:《龙虎风云会》。其他讲史小说还有:《开辟演义》、《唐虞传》、《有夏志传》、《东周列国志》、《西周志》、《四友传》、《两汉演义传》、《两晋演义》、《两宋志传》,等等。也有讲宋朝当时时事的话本,后来演绎成《说岳全传》、《杨家将传》、《五虎平西平南传》(讲狄青的)、《征东征西全传》(讲薛仁贵的)。
宋朝因道教繁荣,玄幻故事流行,到明就演变成《西游记》、《封神榜》、《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等小说。《西游记》是其中最著名的,也是各种演义最多的。
取材自宋话本中的“银字儿”科故事,到明朝发展出人情小说,又称世情书,“讲离合悲欢、发迹变态之事,间杂因果报应,描摹世态炎凉”。最著名的:《金瓶梅》、《玉娇李》。后期把世情书主角的浪子淫娃换成才子佳人,变异出“佳话”类小说,讲“风流文雅、功名遇合,始或乖违,终多如意”,如《玉娇梨》(抄袭玉娇李但做了改良的洁本)、《平山冷燕》、《好逑传》等,可算是言情小说鼻祖。
像《三言》《二拍》《古今小说》都是从宋话本衍生而出。
到清代,小说发展到高峰,有:
- 从传奇类收集而来的短篇集如《聊斋》、《阅微草堂笔记》
- 讽刺小说如《儒林外史》;自晋、唐起,就有讽刺小说,但大抵是设一个丑角,此人集人之劣性之大成,完全不是个正常人。而《儒林外史》的人物却不是这样极端,鲁迅称:“秉持公心,指甖时弊,机锋所向,尤在士林,其文又慼而能谐,婉而多讽”。
- 人情小说自然要提千古奇书《红楼梦》
- 狭邪小说如《品花宝鉴》
- 侠义小说如《儿女英雄传》、《三侠五义》、《小五义》、《施公案》、《彭公案》
- 清末谴责小说如《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老残游记》、《孽海花》
- 文人炫技小说如《野叟曝言》、《镜花缘》
附录:汉书-艺文志所载小说家的15位,著作1380篇
《伊尹说》二十七篇。其语浅薄,似依托也。
《鬻子说》十九篇。后世所加。
《周考》七十六篇。考周事也。
《青史子》五十七篇。古史官记事也。
《师旷》六篇。见《春秋》,其言浅薄,本与此同,似因托之。
《务成子》十一篇。称尧问,非古语。
《宋子》十八篇。孙卿道宋子,其言黄、老意。
《天乙》三篇。天乙谓汤,其言非殷时,皆依托也。
《黄帝说》四十篇。迂诞依托。
《封禅方说》十八篇。武帝时。
《待诏臣饶心术》二十五篇。武帝时。
《待诏臣安成未央术》一篇。
《臣寿周纪》七篇。项国圉人,宣帝时。
《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河南人,武帝时以方士侍郎号黄车使者。
《百家》百三十九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