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走出大学校门已有六年了,这期间参加工作,结婚,买房,怀念变得越来越少了。往前看的日子似乎越来越多,日复一日,情绪像是被泡在一个时间轮回里一般睁开眼以为还是昨日,以为生活琐事所致,所路过之处,俯仰皆是无奈。近来失眠,陡然想起自己曾经写的这本书,翻看之中多有不满。生活大抵如此不足,不足以满足当下的欲念,不足以承当未来的梦想。与金钱无关,与世界无关的日子似乎在那短短的青春罅隙里,已被逐渐消磨。于是想到要重新修葺这些回忆,我想在某些特定的日子里,这过往种种都是最完美的磨难。愿我们受尽磨难,仍不忘初心,不忘前行。
十年前的湖边。十年前的夏天。你在学校的门口给她买了一杯冰的西瓜汁,她坐在阴影里撩起长发凝望你。并没有精致的耳线。你们坐在温柔的沙滩上,彼此尽力靠得很近。你在想,如果有相机,真的应该记录下这一刻的样子,黑白色底片。镶上黑白色的相框。
可惜没有。
在回忆里,她喜欢扎起来的头发。周末最炙热的下午,她站在阴影里,看着湖面随风而动的纹路。你看着她。每一帧回忆里,她都在轻笑,眼睛不大,但眼神清亮。那双眼睛,你仿佛看到了关于未来晃荡不清的阴影。如那时树叶晃荡下来的明暗。对自由的果敢。对感情的决绝。
很多年过去,她在偶然想起的回忆里,在上帝视角的沙滩上,看到了空气里丝状的杂质,绵绵延延,细密如温热的眼泪。你轻轻的哀伤。
对那时的你来说,如今这仍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你没有想到去拿上回程的车票。一直在陌生的城市驻足,往前走。你们再也没有任何交集。陌生的人群里,没有人知道你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你们不会想到有谁会站在自己身后,也不会有什么值得自己去回头瞭望哪怕一秒。即便很多人想和你们在一起,也挡不住前行的脚步。
因为那时树叶晃荡下来的明暗,再也没有出现过。像是幻觉。
这么多年了,没有交集的日子也这么多年了。
你依然相信爱情。
你依然知道,想念永远是一种没有意义的动作。在每一个可能泪流满面的床上,在每一个可能安静抽烟的车里。一首歌。一个句子。一个闭眼的瞬间。
真的是走的太久太久,你终于明白,爱是什么,它在哪里。也明白,你再也不可能转个身就能拥抱她。
我想你知道,对爱,我是这样的怀念。
成熟的情感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才会开花结果,但好像很少有人付诸耐心。城市的节奏很快,一次约会就可以带走一个人,两三天就可以成为男女朋友,两三个星期就可以分道扬镳,各安天涯。急功近利,我不承认这样的感情。但有谁在用十年的时间去等待一个越走越远的人,又是谁在十年兜转之后,依然想要回来寻找那个心里的人。
你们都不是。你们只是彼此消失,远走。
成长是缓慢的,伴随着青春独有的呢喃,耳语,味道。在后来同样没有变化的房子里,盖上一张毯子,在键盘上敲着冰冷的文字。喝一杯失去温度的水。看一本读过很多遍的旧书。现在辗转在陌生的城市,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房子。杯子里装的永远是有温度的水,书架上很多本新书没有再翻开过。可终于有一天,你再也敲不出冰冷的文字来。
你们还在远走,也没有彼此淡忘。只是现实中的曲折,逼迫你们再也没有问过自己,什么是爱。那在后来回忆起来树叶掉落一般短暂的青春,已经耗尽了前生所有的心力。夜幕下模糊的路灯。盛夏树影下的明暗。难见的星空。稚嫩的感情。还有带着香味的回忆。
一个能在温柔沙滩上安静下来的男孩,头发柔软如丝的男孩,在难受的时候落下泪来的男孩。一个能在你背后凝望你的女孩,撸起袖子像是要大干一件什么事的女孩,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得露出虎牙的女孩。孩子一样无邪甜美的女孩。
爱一个人,应该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果你感觉复杂,那必定是不够爱。你无法从对方的身上获取你所缺失的东西,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因为对方也是一个有缺失有脆弱的存在。当他将所有的脆弱和缺失向你和盘托出的时候,那他一定是离你远去了。他不是爱人,因为你无法拯救他,他亦如此。
它是偶尔来与你相遇,偶尔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告诉你,有一个人愿意与你分享生命中重要而隐秘的故事,和三杯酒下肚都说不出口的秘密心情,而对你又别无所求。
她祝福你娶妻生子。你看着她远走高飞。
我想你知道,对爱,我是这样的怀念。
还要往前走多久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怀念的,到底是怎样的关于爱的人,怎样的关于爱的事。
每一本书的写作都承载着意义,我们对文字工作者从来都是无比的包容,对爱好者从来也是吹毛求疵,挑剔地审视。文字被评判到各个层面抑或是一定要去刨根究底,是一种孤独。每一个文字的书写都需要真实的感情,此刻正在翻阅的你,也同样需要真实的感情。文字只是载体,若是哪一方缺失,我与你的联接便没有意义。你选择生命中看到什么样的文字,文字当然也在选择看到什么样的你。
而我大概能够体会到,文字不能只为当下的你而写,也应该为来路和去路上的,那些同样远走的灵魂而写。
凉忆
武汉
2020年4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