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妍是林零隔壁房间的女孩子,与单位另一个叫穆兰的同事一屋。自林零到单位以来,受她照顾最多,室友白韵离开后,她成了林零最好的朋友。
林零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刚入职那会儿,对单位的所有人都不熟,面对宿舍之内的人,她可以畅所欲言。但面对单位的其他同事,她总是比较小心,如果别人不主动靠近,她也不会主动去和谁交好。
那时候,陪在林零身边最多的人就是欣妍,她似乎看出了林零的胆怯,每天陪林零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带着林零熟悉身边的同事,是她让林零感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温暖。
长期的相处中,林零发现,欣妍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她谦让他人,宿舍人多,每到冬季总会面临热水供不应求的状况,这时候她都会默默的留到最后一个去洗漱;她温和礼貌,见到单位的同事都会积极打招呼,包括门卫室的保安大叔们。
她阳光活泼,虽她同林零一样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但她没有掩饰自己的贫穷,也并不因此而自卑。她是单位里大家的开心果,和她相处总是能让人不自觉的愉悦。
她勇于承担责任,单位需要一个人周末安排来自外地的这一批人的饮食,谁都知道这是个麻烦差事而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她主动请缨。
她热心温暖,不仅是对林零,到单位报到的每个新人,她都会主动帮助她们,微笑着带她们适应环境。
让林零印象深刻的还有欣妍收养流浪狗“土豆”(她给狗取的名字)一事,现在想起来仍记忆犹新。
叶欣妍原是项目上的人,因她后来调到了机关工作,就把土豆放在项目部托人喂养。那一年的冬天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雪,不久后项目完工,项目驻地设施都被拆除了。
她很是担心没人照管土豆,一定要去现场找找。大家都在劝她:“土豆肯定有人会带走喂养的,没人带这么冷它也会自己逃走,如果它待在原地的话,早被冻死了,去了也没用。”
欣妍不敢侥幸,坚持要去看看才放心。林零知道劝不住,陪着她跑了趟项目部。那里只剩下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活动板房,很是荒凉,一脚踩下去大雪已覆盖脚踝。林零看着欣妍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嘴里焦急的喊着:“土豆,小土豆……”她知道欣妍的心情,所以也跟在她后面寻找。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她们已经翻遍了破旧板房里所有可能藏东西的角落,但还是没有找到它。欣妍很难过,林零安慰她:“找不到是好事,可能它被别人带走了呢,对不对?”欣妍沮丧着说:“你不知道,土豆是条很丑很丑的狗,我在的时候它身上已经有好几处斑秃,而且又脏,别人都很嫌弃它。”
林零知道她已经认定土豆死了,但不知道怎么劝慰,只能默默的陪着她往回走。这时,欣妍突然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哼哼唧唧的声音?有点像小狗。”林零停脚倾听,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欣妍坚持说她听到了,她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停下倾听,不停的辨别着方向,最终,她在路旁边沟的一段水泥管节里,找到了她的土豆。它小小的一只,瘦得皮包骨,已经不能动弹,躺在冰冷的管子里,发出如蚊子般呜咽的声音。
欣妍赶紧拿下自己的围巾,把它包在里面,然后抱进怀里给它取暖,一边还轻声同土豆讲话,像是对待个脆弱的孩童一般,把它带回了宿舍。最终因宿舍人员太多不能养狗,她给它找了一户靠谱的人家,送走了……
那时候,林零觉得,这世间真的有心灵感应这种事情,她自始至终都没听到狗的声音,可欣妍听到并且找到了它,她深深的被欣妍的执着和爱所震撼。
在林零的眼里,叶欣妍无疑是优秀的,完美的。她欣赏这样一个坦荡、真诚、温暖的女孩。她想,或许在所有人的眼里,欣妍都是美好的……
两年后,因要与老家的男朋友结婚,叶欣妍不得不辞职回家工作,于是离开了。然而随着她的离开,林零却听到了一些负面的信息。
有人说,她特别抠门,工作四年了,都没请别人吃过饭。林零知道,单位里有这么一群人,闲来无事便会叫上一伙子人,出去吃饭唱K,欣妍也常在被邀请的行列。不过,像欣妍这样从农村家庭出身、而且又都是外地的人,工作日有食堂,周末她要安排这帮住宿人员的餐饮,她是不常出去应酬这种事务的。
林零和她相处两年,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可以说她比较节俭(对自己节俭),但绝对说不上抠门。一起逛超市,公用的物品,她从来不会斤斤计较,她的生日,确实没有大肆的请一堆人出去吃喝玩乐,但也叫上了三五个好友小聚。
林零理解她,因为她的家庭环境、她的三观告诉她不能大肆挥霍。但听到这样的评论,多少还是让林零讶异,像叶欣妍这样的人,她认为应该是零差评才对,可谁能想得到?原来世俗就是这样,并非你做得不好,而是只要你有一点不符合别人的要求,那你就会被鸡蛋里挑骨头。
也有人说她做事马虎大意,工作上大错没有,小错不断,领导对她的印象并不好,所以才会落到那样的结局: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选择辞职。
叶欣妍曾和林零讨论过这件事情,她是个财务人员,工作是丝毫马虎不得的,她刚调到机关时犯过次小错,最终没造成什么损失,她及时的改正了。
不过她的原则是:错了就是错了,不管有没有造成影响,她从不解释推诿什么。但自那以后似乎领导对她便有偏见,只要账上出了差错,也不用追问了,一律认为是她做的,叶欣妍也不争辩。她曾对林零说:“算了,何必解释,解释了其他同事也会被骂,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时林零是很欣赏叶欣妍的态度的,至少她敢于承担。但事物都有其双面性,或许,就是因为她不为自己辩解的态度,断送了她的前途。但她替别人承担了错误得到认可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会加剧别人对她的误解。
身为事件中心的人永远听不到背后议论的声音,原来身在他们身边的人亦如是,以前林零就从没听别人说过有关叶欣妍的任何不好的评论。现在叶欣妍离开了,倒是有人和她说了。她有些悲哀,原来人走茶凉可以这样解读,人们竟然忘了她在时曾对他们的好,记住的都是她的错处了。
这多少给林零敲了警钟,如此完美的女孩都免不了被人说闲话,那么木讷不善言辞的自己,别人又会怎么解读呢?
深夜,林零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工作以来,她遇到了很多美好的事物,许多美好的人。但美好的背后总是伴着污秽,单位里的各种流言从来没有停歇。
她问自己,是不是只有自己太把这些闲言碎语当真,或许在别人看来,他们对外宣扬的话语,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并不会对他人构成伤害,所以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或许哪天别人因此而受了伤,他们还会站出来大喊一句:和我无关,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那么,到底是谁说的?是谁错了?
她问自己,怎么样才能避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和一个人接触,就会有一个人对你产生固有看法,从而说与他人听,每天接触那么多人,那么,总有一些人,是你的性格、三观都与之不合的,那么你在他的眼里就是不好的。
不想被人议论,是否就只能远离人群?是啊,远离人群,自然就没人知道你,也听不到别人评头论足。
或许,选择出世,一盏青灯伴古佛,山野寺庙了一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她真的能远离人群生活吗? 父母亲人尚在,肩上责任依旧沉重,她该怎么放下离开?
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很多人想出世,可不曾入世,何谈出世?你所认为的出世,只是你懦弱想要逃避的表象罢了。
原来,她也只是个懦弱的人,她怎么可以做个懦弱的人?既然人生来就要忍千般苦,受万人指摘,那便让她如同常人一般,走一遭吧……
不管外界如何血雨腥风,我自岿然不动!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