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黄李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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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到了芒种,我去菜市场或超市,看到那金灿灿的诱人的甜杏上市了,还有那红得紫的发亮的李子,就又勾起了对老家院子里的杏树和李子树那无尽的思念。

看到卖相好的,就忍不住买点,可回家咬上一口,那口感,像极了我当年吃青杏和苦李子的味道。

我被酸哭了。

(一)

我是喜欢吃杏的。

我还喜欢吃李子。

不过,我喜欢的是老家老房子院子里的那棵杏树结的杏。

我还喜欢老房子院墙外那几棵李子树上结的李子。

除此之外,市场上卖的,我很少吃。

也许我是嘴刁,毛病多,也许有人会说,如果你老家的杏树和李子树都砍了,你就一辈子不吃杏了?

还真砍了,并且砍了三十年了。

当年我家新盖了瓦房,老屋闲着,村干部说是为了统一规划,那棵杏树碍事,就带人毫不留情地砍掉了。

老屋也被砸了。

此后,我从来没有买到过跟当年我家的杏子一样甜的杏。

因为我怕酸,水果一有酸味我就不敢吃,而市场上卖的,都是不熟就摘下来,捂黄的,当然酸了。

但是,杏和李子熟透了再摘,还不等运到市场呢,就腐烂了。

毫无办法的水果。

(二)

我小时候住的,是老式的土屋,里面主墙是黄泥坯的,外墙也是黄泥抹的,包括所有的院墙,西屋小仓库,猪圈都是。

现在想起来,是一片苍凉的土黄,屋顶盖的是麦草,日晒雨淋后,都沤成了黑色。

猪圈旁边就是我说那棵杏树,也许是沾了猪粪的光吧,这棵树很是茁壮。并且结的杏是又大又甜,每到成熟的时候,金黄色的杏儿坠满枝头,在绿叶间摇曳。

我馋得哈喇子哗哗的流。

而伸到院墙外的枝子,是一个杏都没有,不是院外的不干活,实在是,村子里那些馋孩子,根本就等不到杏熟就偷摘了。

我亲眼看到二傻子摘酸杏。

他蹦个高,够不着,再蹦个高,还够不着,气得从地下捡起根树枝就抽。

抽得那些又青又硬的杏儿无可奈何地落了地。

二傻猴急地扑过去,也不顾青杏上沾满了泥土,他抓起来就往嘴里送。

不熟的杏儿是苦的,是硬的,他被硌得呲牙咧嘴,使了使劲儿,总算咬下来了,可他马上酸得蹦了个高,捂着腮帮子,歪着嘴,紧闭着眼,口里的哈喇子顺着下巴一直流到了脖子根儿,然后就开始拼了命地往外吐。

八岁的我看得哈哈大笑:

“又不是不知道,生的杏不能吃,你还吃,你吃呀,酸死你,酸死你,酸死你!”

我幸灾乐祸做着鬼脸,就像看笑话一样。

谁让你偷俺家杏来?还在我面前偷?杏主人在这儿,你也太明目张胆,太欺负人了吧。

我生气。

但父亲并没有责怪他。

他是个可怜人。

一个半傻的半大孩子,他娘是个严重的弱智,父亲又是瞎子,他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

他等不了杏儿成熟,他实在是饿。

(三)

杏树是很矮的,最低的那两个树叉刚好到父亲前胸,还长的歪歪扭扭,年富力强的父亲,双手抓牢树枝,一只脚踩着虬结的树干,另一只脚就蹬上了树叉。他倚着根树枝,两手在树叶枝叉间拨过来拨过去,他试探地捏着那些已经变红的杏子,捏不动的,就先不摘,捏得动的就轻轻摘下来,放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柳条筐里。

我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们站在树下,眼巴巴地抬着头望着树上摘杏儿的父亲,早已馋得哈喇子直流。

终于父亲下了树,我们三个围了上去,小柳条筐里盛满了黄澄澄金灿灿的杏子,看着就垂涎三尺。

诱人的很。

父亲把熟好的杏包了一大包,我知道他又去二傻子家了。

我跟弟弟妹妹贪婪地吃着刚摘的杏儿,那杏大半边是金黄,小半边还有一些红红的小点点,密密麻麻,样子非常好看。

我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并起来捏着杏儿的尖和巴的两端,然后往中间一使劲儿,杏儿变成了两瓣,就看见中间夹的杏核脱离的干干净净,一点儿杏肉都没沾上。

我捏着两个手指,小心得把核拿出来,掰一瓣杏肉轻轻地放到嘴里,一股甜甜的味道浸满舌尖,那滋味儿,清爽甘甜,熟得恰到好处的杏子,柔质不软不硬,如果软了,就粘乎乎,如果硬了就不熟,就是酸涩,酸涩麻口。

所以说,杏树上的每一个杏儿,在摘的时候,都要看它成熟的火候,还要看吃的时间。

想吃到口感最好的杏吗?

那必须在快熟的时候天天观察,用手捏捏软硬,才能摘。

父亲每年总是把熟了的杏分给邻里,还特别嘱咐:

“刚摘的,得马上吃。”

每年麦收后,杏儿正好成熟,就跟它俩商量好了似的,麦子对杏儿说,你等着,等我打完场入了仓库你再熟透,不然人都忙着割麦子,谁还来得及摘你啊,你不就,你不就掉地下摔烂了嘛,烂掉多可惜啊,还不如奉献了,让那些吃不饱饭的可怜人儿填填肚子。

奇怪的很,每年麦收时间不固定,可杏子总是等麦子完全入库,才开始成熟,父亲也有时间挑捡着摘杏。

(四)

李子呢,是在院墙外,也是猪圈旁边,也是吸收了猪粪,也是长势喜人。

李子如果生吃的话,是比杏儿还难吃的,是又苦又涩又酸又麻。

从小到大,我就吃过一次生李子,我也是捂着腮帮子,歪着嘴闭着眼,耸着鼻子皱着眉,嘴里还吧叽着苦涩味儿,然后使劲地吐着,吐出来之后嘴里还是苦,还是涩,还是酸。从此后算是长了记性,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吃生李子了。

不过李子招虫太严重了。

只要是熟了的,大部分都让粗虫子安了家,我记得每次看到有发红的发紫的李子,就赶紧摘,不过,还是晚了一步,那些熟的好的紫色的,已被虫子钻了好几个窟窿眼,眼周围还淌着粘粘胶。

可能是李子含糖量太高,太甜,虫子的排泄物和李子的汁液粘在一起,就成了粘粘胶,粘手的粘粘胶。

(五)

李子又挂满枝头了,果实结太多,把树枝都压弯了,压到我一伸手就够得着。

我摘一个,有虫子,再摘一个,还有,我退而求其次,就捡那些发红的,熟的不太好的摘,但李子是红色的,并没有成熟,还是酸涩,苦味儿倒少些了。

我只能天天守在李子树下,总有好的,我在想。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

找到了,从无数个当中找出不多的虫口里剩下的,每年我都能找到一小部分,那些个紫红透亮的熟果子躺在小筐里,都不舍得吃掉它们了。

早就等着的弟弟妹妹,包括我在内,三个小馋猫瞪着泛着亮光的眼珠子,三双小爪子不约而同地伸进了小筐,没多大功夫,小筐见了底。

我们几个贪婪地享受着,那份自然熟透的甘甜。

李子的甜,跟杏儿的甜不太一样,不,应该是比杏儿还甜,汁甜肉嫩清爽可口,吃起来是回味无穷啊!

父亲从来不管那些李子是熟还是不熟,就任由它们顺其自然的开花,结果,李子熟,让它熟,李子落,让它落。

他说,虫子太多了,就由着它们吧。

他从来不给它们打农药。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杏子和李子同一时间成熟,杏子一个虫儿都没有,而李子却虫灾泛滥。

所以,那些市场上卖的,个大成熟颗粒饱满的李子,一个虫口儿都没有。

到底是喂养了多少农药?

不知道。

几十年过去了,我是再也吃不到像当年那自然熟透甘之如饴的果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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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当年,

不会再有的味道,

还有耄耋老父那曾经的矫健,

任谁能力再大,手眼通天,

也无法留住匆匆而过的似水的流年。

还有那永远永远,不会再有的杏儿和李子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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