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折磨着你的,永远都是因为你过于在意。
在外求学工作,离家几度春秋,我经常和父母打电话,每次都会哭,然后沉默,然后继续打电话,哭泣,沉默……反反复复,踽踽独行。我经常浏览自己觉得适合父母的衣服鞋子,放进购物车里,定期结账送回家。我经常会去看家具,花草,经常会问能不能送到家门口,因为我妈妈总是怕成为儿女的债,不肯用女儿的钱,总是把东西用旧也舍不得买,我想都买给他们……
我不舍得我的妈妈如此。我希望她能陪我到生命的尽头。
每次和妈妈电话,总是很无力,我不知道该用什么的语言去说服她,不知道怎样去告诉她对自己不喜欢的,不要去介意,在乎。我不知道怎样劝说她不要再抱怨我的父亲,我知道,父亲做的很不好,每一个行为都会导致妈妈大发雷霆,可,那是我的父亲。
那是我的父亲。小时候,经常会偷偷担心在外务工是否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父亲。我每次都坚持送父亲去务工出发的人家,亲眼看到别人家把父亲的行李接过去,热情的揽住父亲的肩膀进屋才离开。稍大一些,便给父亲收拾行李,准备好换洗衣物,拆洗被子,准备好好用的笔与自己舍不得用的笔记本。我一次次的送走父亲,迎他归来,虽然,他如今身体不好,但,那仍是我的爸爸,我一直崇拜的爸爸。我永远都不嫌弃,都会体谅的爸爸。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家里收麦子时,父亲一袋袋的往家里搬,最后一袋袋的搬进买粮食的人家,换成一张张很旧的钞票,那最后的最后,成为我和妹妹的学费,生活费……我渴望自己长大,我渴望拥有力量,去替父亲担负生活的沉重。很快,我会试着从车上拖粮食进屋,我会试着把粮食放到肩膀,咬牙故作轻松的挪进屋里……很快,我成为了家里的支柱,代价是,噩梦的童年,蜷缩的内心。但是,我没有后悔过。
小的时候,常常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总觉得,这是一刻的欢喜。我也喜欢坐在睡不着的夜晚,坐在窗前,想念着离家的父母。
这些无法忘记的一点一点,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妈妈。我知道,我不能开口,我只能安慰妈妈,好好照顾自己就好。
就如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一个女人,像男人一样施肥,耕地,打农药……一个女人,在父亲无法出去务工时,自己接着去。我像收拾父亲的行李那样,一件件含泪收拾好妈妈的衣物,一次次的送走迎回。我不敢去想象妈妈会做怎样的工作,住着怎样的地方,吃着怎样的饭菜,我害怕去想,我只能祈祷,父母一切都好。
我无法忘记一个场景,妈妈嗓子不好,咳出了血丝,而我,倔强的坐在血丝旁,止不住的眼泪,一夜不曾合眼。我害怕,合上眼睛就是血,就会发生我不愿看到的事情。那年,我十岁。自我被迫的长大,照顾我的父母。
02
依赖的时候有多安逸,失去的时候就有多痛苦,有些事,只能接受,有些路,无法回头。我尝试着长大,一路跌跌撞撞然后遍体鳞伤,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光阴带走的太多太多。我不敢说我收获了什么,唯恐失去。
如今已工作近六年,父母渐渐老去,我一个人在北京这座城市。几年里,我回家甚少,因为我在逃避,我害怕面对妈妈对失去力量的抱怨,父亲见到儿女欢喜的蹒跚,我觉得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刻骨铭心。
有人说,一个人见过越多好山好水,越不会执着于人事,风景流转,四季回旋,执念多么令人痛楚。我走了很多路,有些记忆却愈加清晰。
有时候觉得孤单,单身,心里却有喜欢的人,但又觉得什么都不可能。也没有真正的,可以倾诉的朋友。因而也不愿意出门,空余时间总是长长久久地待在屋子里,偶尔出去逛街,买回来的也都是摆放在家里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只碗,或者一幅十字绣,又或是几本书。偶尔在屋里翻看,便想起:“呀,这些东西,打包多麻烦,如果再搬家怎么办。”
每次都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心里其实想着总是要走的,所以几乎不敢买易碎的东西,怕它们带不走。青春时一无所有,又孤单又脆弱,像浮萍一样生活着,但那样一个房间,一个容身之处,也算是一个琐碎的、微茫的希望。
我在阳台待了很久很久,这晚,北京的夜空仍旧没有一颗星星。我身边仍旧没有伴,我也没有岁月可回头。青春像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里,什么都没了。我想家了,想念妈妈,思念爸爸,我想回到沉浸我眼泪的土壤上慢慢的走着。
在北京这座城市里,心变的越发坚硬。我习惯了用微笑,谢谢,没关系,来伪装自己。我说服自己忍住无用的眼泪,我说服自己不想念那遥远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