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京西:风景在路上》(下)| 前路不可测,因此要前行

上回说到,我们出发第一天抵达张坊镇,上午就完成了预定的红井路骑行。但我的骑行计划,还有一个部分等待我们探索。于是,我们沿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继续出发……

《寻路京西:风景在路上》(中)| 山乃地之子,路是山之友

《寻路京西:风景在路上》(上)| 不走寻常路,不走已知路

路,总是有起有落

房山境内的108国道是一段长长的缓上坡。骑到一个旅游小村休息的空当,我们向当地的大爷大妈问路。

他们虽然肯定了我们抄近路的想法,却一致坚定地说:“你们骑到天黑也到不了的,前面近路的路太陡,只能推着……(省略N个字……)“

我们选择了捷径。

没有想到的是,这条小路的坡度一度达到15%,几乎没有迂回,直上直下。更糟糕的是,骑了一公里左右,山村里仍然看不到任何一家小卖铺,此时的口渴难耐进一步放大了身体的虚弱和无力。

我又回想起曾经骑上坝上草原如出一辙的路段,在征服欲的刺激下,我的兴致反而被激发了——不推车不停歇,它要陡任它陡。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主动忽略了口渴和乏力,只顾咬牙向前。

这样一直骑到这条小路的终点,再次骑上108国道时,我忽然觉得,这原本是缓上坡的国道此时竟如同平路一般轻松。

看来人的感受果然是可以调节和控制的。

山野笑骑行

从108国道转向目的地的小路之前,我们仍然没有找到买水的地方。唯一的一座加油站还是当地人开的小店,加油站的大娘告诉我们,路边水龙头可以随便接水,都是从山上引下来自用的山泉。

我和水哥觉得这已经非常难得,别人能喝的,我们自然也能喝。小孟和表妹虽然犹豫,但此时口渴难耐,也着实没有其他办法,也只好屈就,装满了空空的矿泉水瓶。

然而,对小孟来说,比没水更加糟糕的情况是,离开国道骑上一条通往无名村庄的小路越来越破败不堪。

在他不多的骑行经历中扎胎数次,心理阴影比彼时天空中的乌云还要厚重。一路上矿山开采,铺石修路,水泥路也年久失修,裂缝密布,路边更没有护栏,杂草丛生。

我们感觉好像甩开国道,骑进了一片荒山野岭。

一路上虽然看不到人家,却看到一个牧羊人悠闲地坐在路边,遥望着远处的山丘,羊群则星落满山吃着草,我想那山大概叫南山吧。

我们看着散落各处的山羊,心里有些不解,便掉过头来问那牧羊老人:“老爷子,您这满山的羊,回家的时候怎么叫回来啊?“

“不用喊,不用喊,晚上自己就回去了。“老爷子嘬了一口烟带,胸有成竹地回答,脸上自然的微笑并没有太多变化,似乎觉得这问题不足以成为问题。

我在心里默想:敢情他坐在这儿,恐怕不是为了看羊,而是为了看不怀好意的人吧!

继续向前,临近目的地的时候,残破不堪的水泥板路已经面目全非,彻底变成了一条泥石混合物铺成的土路。

刚才还小心翼翼看路骑车的小孟,此时已经拆了座包背在身上,彻底破罐破摔了:“骑公路车,有颗越野的心,我也是够了!“。

而水哥见到如此原生态的环境,更是早已经放飞自我,上蹿下跳的了。表妹还不适应如此坑坑洼洼又颠簸不堪的路,重新下来推车。

这里的海拔已经爬升到1400米左右,刚才的大汗淋漓已经消解,山里的雾气却越来越厚重,清冷的山风拂动这雾气向旅人袭来,只剩下丝丝的凉意。

回望来时的路,已经逐渐淹没在墨绿色的原始松树林中,给我们无意成行的旅途添加了一丝原始的野性。

遥望远山,在山顶云雾的笼罩之下,还隐约可以看到盘旋而上的山路,野性之外又添上一丝深邃。我指了指远处的山顶:“那云里,就是咱们的目的地!“

此时有一辆私家车也开车到了这里,言语中透漏着苦不堪言的时候,还不忘给我们连连点赞,原来他们的目的地和我们是一样的。不过,听说了这个之后,我忽然隐约觉得有些问题。

“来都来了”

果然,又经过几公里的跋涉来到目的地之后,我们惊奇地发现这里原来是个景区。经过我们努力的交涉,门口的保安还是不允许我们骑自行车进去。

就在我心生退意的时候,表妹再次坚定地表示:“来都来了,进去看一下吧!“

这个“来都来了“真是一个神奇的词汇,沉没成本在这句话之下,总是难以避免。不过,话说回来,此行还是值得的,只是我们用另外一种方式实现了一路坎坷的期待。

乘坐景区的电瓶车,我们完成了最后的二十余公里往返,在高处的高处找到了2018米的海拔定位,这里也是房山世界地质公园的最高点。

当我们登上山顶的时候,虽然没有征服的快感,但这幅云雾缭绕松林遍山的壮美景色,仍然是这一路骑行的颜值巅峰。刚才在山脚下遥望的山顶云雾,此时就在我们的脚下汹涌盘旋着。

在它们的遮挡和掩映之下,四周的峡谷和松林变得愈加深邃。

山高人为峰,一览众山小,云深不知处、恐惊天上人……脑海中闪现了一些耳熟能详的诗句,使眼前的景色又添加了几分诗意。当然,身着夏装站在这么高的地方,除了诗意之外,还有更加彻骨的寒意。

速降霞云岭,夜骑河北镇

从景区出来之后,天色渐晚,计划中的其他盘山路已经来不及去了,我们决定马上速降霞云岭入住。我把本来计划露营用的厚衣服分给大家御寒。

从海拔1400米的地方,骑行30多公里,速降至400米,一路上很少看风景了,只有风……天黑之前,我们顺利抵达霞云岭。

意料之外的情况再次出现,霞云岭因为靠近多个景区,这里几乎客满了。

经过一番商讨,大家对直接回京的想法甚是激动。但我还是担心有人会因疲劳过度而出现意外,便否决了连夜回京的想法。

最终,我们在小孟的建议之下,决定向前再赶路35公里入住河北镇。

今天的35公里和昨天的10 公里,计划之外的路程,让我和表妹发现,我们的情绪并不是理性地判断事情本身而解析到的,而是根据这个事情与预期之间的差距而感受到的。

假如,我们一开始就计划入住35公里之外的河北镇,那么,对于这段额外夜路的感受,自然也就不会那么疲惫了。

话说回夜骑本身,因为看不到周遭环境,也听不到过多的杂音,骑行者们只能盯着几米的距离一脚一个圈的向前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们的身体和脚下的自行车上。用小孟的话说:“只有夜骑,才能真的专注于骑行本身。“

人的感觉可以从五官六感来接受,人的思绪更是无踪无影,只有关闭那些不必要的信息通道和思维线路,我们才能做到真正的专注。而这种体验在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实现起来愈加困难。

当晚入住河北镇,已经九点多钟,我们随便叫了几个菜聊以果腹。

我们:“老板,给我们拿瓶可乐吧!“

老板:“你们骑行者啊,不要喝汽水,你知道吧?不好!要喝,就喝啤酒!“

我们:“好,好,好……“

我们:“老板,给我们拿几个杯子吧!“

老板:“你们骑行者啊,就没必要用杯子。你用了,我还得刷,是不是?这么晚,你心疼一下我,直接对瓶吹!“

我们:“好,好,好……“

我们:“老板,老板,给我们快点儿上菜吧!“

老板:“你们骑行者啊,刚骑完,一路上喘的厉害。我先给你们上凉菜,但是你们别吃啊,得先吃热菜,暖暖胃口,知道吧“

我们:“好,好,好……“

“老板,老板……“表妹又想叫老板。

“嘘……你还是算了,别叫了。”我们赶紧拦了下来,说道:“你们骑行者啊,就应该自己想办法,你知道吧……”

“这老板真厉害,哈哈哈,一个‘你们骑行者啊……’就能讲出任何一个道理。

睡前盘点的时候,我们惊奇地发现,经过一路坎坷之后,水哥的山地车扎了胎,而小孟的公路车竟然毫发无伤。

“你们骑行者啊……我也想不通是为啥……”


尾声

最后一天,如同以往一样日出天亮。晨跑时,我感觉自己体力仍然充沛,好像这三天的小短途,仍然要归类于休闲骑。

因为农家院的早餐性价比太低,我们决定边走边找地方吃饭。然而,我们没有等来早餐,却等来几公里的上坡路,空腹骑行的几个人此时已经又渴又饿,上坡之后就在一个山村的小卖铺里解决了早餐。

有了力气,备足了水,让回家的路变得更加心无旁骛。出山之后,路上刮起了大风,此时此地已经景色全无。

我们几个人轮流破风,找到最近的回城路线,一鼓作气地向前,再向前。风很硬,平路骑行也如同缓慢地上坡一样。

我忽然体会到,我们总是对痛苦过于敏感,对于快乐却很难及时意识到。于是,我们不断寻求快乐的刺激,突破欲望。然而,或许唯有认真的感受当下,调整身体感受快乐的阈值,才能收获最真实的快乐。

一顿自助餐大快朵颐,再送走水哥之后,大家从六里桥各自分开。

回家的路上又下起了零星的小雨,我不禁想到:骑行绝对不是一种交通方式而已。

这种运用人力产生位移的机械设备,有别于任何使用其他动力的交通工具。我们骑行上路,绝对不是为了产生身体的移动,而是为了那一路上如同修行一般的经历,为了让心理和自己的身体产生连接,让身体与脚下的大地产生连接。

而那目的地的风景和终点的满足感,只不过是给骑行者一路上经历的风霜颁发勋章罢了。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骑行者体会不到过程,而只是为了看风景才骑行的话,那么他一定会放弃的。

那么,我呢?

P.S.

望月尘 | Yann:

有时胡言曾经,有时乱语现在

千万不要信我,有思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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