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的时候,我看见门口和爸爸坐等我回家的儿子,刹那间,很享受这种平淡的幸福。
“妈妈,你看的是一部什么电影呀?”
儿子五岁,还没进过电影院,对那个神秘的黑糊糊的世界充满好奇。
我看的是《你好,之华》。可是我被儿子问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解这部电影。他现阶段所在的世界,我找不到他能听懂的语言来概括。
1
电影开头,是之南的葬礼。死亡,是终结,却也是开始。
参加葬礼的有她的妹妹之华,妹夫,她的儿女睦睦和晨晨,还有之华的女儿飒然。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葬礼,似乎除了之南的大女儿睦睦,其他人并不是特别悲伤。
其实有时候,当遭到生活的重击时,我们的反射弧是滞后的。巨大的创伤袭来,我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懵。不愿承认,不敢面对。就像睦睦压根不敢打开妈妈留给她的遗书。
好在,睦睦有飒然陪伴。而晨晨去了小姨之华家。
生活仍在继续,并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停滞。
睦睦给了小姨一封同学会的邀请函,本来是给她妈妈之南的。
之华代替之南参加了初中同学会。多年未见,她被误认为姐姐之南。无措地被推到台前致辞,再仓皇地逃离。
出门时,之南在毕业典礼上的讲话回放,“如果你问我未来的梦想和目标,我一下也没法说得特别具体,但是我觉得,这样也很好,这恰恰说明我们的未来有无限可能。”姐姐的声音击中了之华,瞬间热泪盈眶。有些人的梦想,像青春一样,永远留在了昨天。刹那,她是怀念姐姐的。
走的时候,有人追出来。他说他叫尹川,他问你看了我写的小说了吗?他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当然记得。之华接下了他的名片,两人互加了微信,之华却始终没有说穿自己不是之南。
2
之华回到家,尹川给“之南”发了一条信息,说三十年来,自己一直喜欢着她。却不料,消息被之华的丈夫看见,引起轩然大波,争执间,之华的手机被丈夫毁坏。
第二天,之华开始给尹川写信,她署名“之南”。之后,一封接一封。
从前车马慢,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在实时通讯如此发达的现在,却有人选择用写信来传情达意。
当时我觉得,摸不透之华的初衷,为什么要冒充之南写信,为什么不告知真相?难道人到中年,生活百无聊赖,一无所期,所以需要寻找一个倾吐的树洞?
但为什么是尹川?
尹川回信了。却寄往之南的老家。睦睦和飒然收到了信,并好奇地拆开了。两个小女孩异想天开地冒充妈妈之南给尹川回了信。“之南”说,她想知道他所记得的关于她的事。
于是,尹川收到了来自两个地址的两个“之南”的信。
3
尹川给睦睦和飒然的信里,回忆了他的初中时代。
原来作为转学生的他,最先认识的是妹妹的同学之华。但却倾慕之华的姐姐,学生会主席之南。
活在姐姐光环下的之华,情窦初开,暗自爱慕尹川,却不得不担负起帮他传递情书给姐姐的重任。
真是太糟糕了,明明初遇的是妹妹,妹妹却无论怎样都比不过有着耀眼光环的姐姐,还被错付了无比沉重的信任,当成了传递情书的小信史。一见倾心,却终究流水无意。
可是,隐瞒的事终有见光的那天。尹川代同学去学生会开会,跟之南当面对峙,发现之南完全不知道情书的事。
他生气地去找之华。之华慌张极了,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少男少女的心思,单纯而执着,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之华找到尹川,说姐姐给他回信了,尹川打开,却是之华的告白。当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委屈的之华哭成泪人儿。放下骄傲的自尊,满怀期待的告白,一往情深,却终究是错付了。
那些情书,之南最终收到了。
夕阳斜照,放学后空空的楼梯转角,之南叫住了尹川。她要他帮忙修改毕业致辞,理由是:他文笔很好。
多么顺理成章的开始。青春校园爱情的序幕,缓缓开启。可有了美好的开始,却走不到美好的结局。青春,总是有缺憾的。“有的人能够实现他们的梦想,有的人却不能。”
4
错过之后的遇见,才有了今天“之南”写给尹川的这些信。
有人一见记终身,有人一遇误终生,有人转身就隔了一生。
尹川见到了之华。之华终于告诉他,之南死了。刹那间,之华的眼泪止不住。
葬礼上那么冷静淡定,在同学会上、在面对尹川时,周迅饰演的之华两次泪目。这两场隐忍的哭戏,迅哥儿太美,她不是在演,此刻她就是之华。所以她懂得之华内心对姐姐复杂的爱。姐姐的光环一定从她身上夺走了很多,可她还是爱姐姐的,她一定还是心疼之南,为她不值。
之南是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一个渣男。
家暴。出逃。不负责任的男人。
原来尹川曾经在大学里跟之南在一起,原来之南为了那个渣男离开了尹川,原来尹川这个作家写的唯一一本书就叫《之南》。
再见尹川,之华只能站在朋友的角度与他重逢,我想,她的信,不会再写了。那些散落在风中的爱情,就留给回忆。
5
尹川去了他的母校。仿佛踏入时间的河流,返回过去的时光。空荡荡的教室,依旧洒满熟悉的阳光。那个念毕业致辞的声音,仿佛随时会穿越时光再次响起。
他遇到了睦睦和飒然。完全像之南和之华的完美复刻。
他们相认、交谈,三人走在校园,像尹川穿回了他的青春。
再次踏进这条河流,伊人已逝,如青春已逝,再不能复返。
原来之南读过他的小说。
有遗憾,也有圆满。
飒然告诉睦睦,她也有了自己喜欢的男孩,可是她那么害怕,都不敢回去上学面对他。看见睦睦丧母后的勇敢,飒然觉得自己也要勇敢面对。
下一代的青春,又将启航,每个人都会走上独特的人生道路。
6
岩井俊二的影片,一如既往地细腻、温情,却总在细节处猝不及防地触到我们的泪点。不论屏幕前坐着的是正青春年少的“飒然”“睦睦”,还是已年届中年的“之华”“尹川”,都会找到自己的投射。
青春的告白,最纯粹执着的爱,爱之深,则拒之愈痛;优秀而骄傲的女子,却所遇非人误了终身;那个挚爱一生的人,却生生错过不再……之南死了,青春逝了。可时光冲淡了青春,伤痛也会慢慢被时间治愈。
《你好,之华》是写给青春的情书。可岩井呈现给我们的,不仅是对青春的追思,也有对死亡的思考。
作为一个妈妈,我感到最伤感的一幕,是晨晨对死亡的思考,一个半大男孩假装成熟硬抗下丧母之痛的坚强,在看到一只死去的小鸟后崩溃。他把给妈妈的信系在八哥腿上,把鸟儿放飞的瞬间,让人忍不住流泪,想给这个孩子一个深深的拥抱。
幸好,睦睦和晨晨一起读了之南的遗书,那个毕业致辞,“人生有艰难的时候,也有痛苦的时候,在那样的时候,我相信我们一定都会想起这个地方。”在成长中,他们终将找到自己汲取力量的地方。
7
电影散场,一起看电影的朋友问了我一个问题,“真有尹川那样深情的男人吗?”
她不知,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青春在我们每个人身上刻下的印记,足以维系一生。尹川的一生所爱,是之南,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