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长恨歌》后,我再也不敢小瞧小说开头。
弄堂是风情万种却又平淡朴实的弄堂,流言是见不得光却又饱含辛酸的流言,闺阁是在等待中消磨掉的青春,鸽子是一切悲喜剧的见证者,王琦瑶在命运的戏弄下走完了她的一生。
小说开头便悄然埋下数个伏笔,暗示王琦瑶的悲剧,读完全书再回过头来品味,当真是忍不住拍案叫绝。原以为大段大段的环境描写只为勾勒出时代大背景,不料那一个个生动的词竟勾勒出王琦瑶一生的轮廓。
记得高一读过一篇优秀作文,叫《旗袍之下》,开头便是王琦瑶竞选上海小姐时穿粉红旗袍的情景,那时候我便暗暗将这本书记了下来。王琦瑶,这个走在上海时尚潮流最前沿的女人,一生有无数旗袍,但那件粉红旗袍是最特别的。它是裁缝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有王琦瑶小女儿家的心思,它在上海小姐第一场亮相,它让李主任重新认识粉红色,它是外婆桥亘古不变灰中一晃而过的红,它的背后氤氲着天上人间的脂粉味儿,引得日后王琦瑶晒霉日里的声声叹息。旗袍之下的,不仅仅是颗爱美也稍显得有些虚荣的心,也是颗悉心做人、毫不马虎的心,轻轻巧巧,却又有着万种的风情,将周身空气染上些艳色。
读王琦瑶,仿佛看到了自己,便不由得生出怜爱之情。“风流灵巧招人怨,夭寿多因诽谤生”,晴雯的判词用在王琦瑶身上倒也有些差强人意。年轻时王琦瑶的人生便像粉红旗袍那样华美,但那个小女儿家姿态的王琦瑶同李主任一道死在了空难中,留下来的王琦瑶像是有些破的衣服,但她将其缝缝补补,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继续生活下去。不管是康明逊,老克腊,还是白月光一样的少年阿二,他们喜欢或者爱的都是那个令人怜惜的、懂人情、知冷暖的王琦瑶,但是当王琦瑶真正交付出全部身心时,他们又都转身离去。
我问毛老师,悲剧是什么。毛老师想了想,说:“命运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就叫悲剧。”毫无疑问,王琦瑶的一生便是场悲剧,各式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流水一般,不带回头的。王琦瑶的人生很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但是,她的高明之处便在放得下,在“识相”二字。纵使命运将她的人生戳得千疮百孔,她也将其缝缝补补,穿在身上,这时候,王琦瑶的悲剧便有些悲壮的意味了。一个年轻亦或是不再年轻的寡妇,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儿,在平安里的流年里,无声地与命运抗争,从此,这便不再是王琦瑶一人的故事,它还是每个人挣扎生活的写照,是人性的光辉,长痛不息,却又,生生不息。
受到《安娜·卡列尼娜》的启发,我不禁去思考:王琦瑶最终是否一定要死在长脚手中?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这其中带有前面埋下的伏笔,偶然中带有些必然,必然中又包含这偶然。张永红吧钥匙交给长脚是偶然,长脚撞见老克腊从王琦瑶家出来是偶然,而王琦瑶和长脚两人的性格则是必然因素。王琦瑶将岁月的痕迹收进骨子里,长脚将无赖与贫穷隐藏起来,一个怕老,一个怕穷,最后撕破脸时,便忍不住失态,暴露出人性之恶。王琦瑶的那一死,给她缺憾的、苦涩的、充满聚散离合的一生划下叹息似的句号。
长恨歌,长爱,长恨,长叹息,长痛不息,而我却报之以生命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