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温柔的夜》【3】


《饺子大王》详细记录了三毛如何从一个做饺子的小白厨师成长为美食大师的过程,故事描述得跌宕起伏,最后的饺子宴更像是故事的高潮。

三毛立志成为饺子大王的起因,是表姐夫的到来和邀请。三毛的表姐夫是行走世界的船长,这一天路过三毛的家,前来探望。

三毛在路上遇到表姐夫,将其邀至家中后的一段描写,有中国古代章回小说的语气,很可能三毛那段时间在读古代的章回小说,又或者这种文化深植她的血液,信手即可拈来。不信请看这段描写。

说着闲话,正与姐夫商量着何处去游山玩水,却见荷西推门进来了。
这荷西,但见他身穿一件蓝白旗子布软皱衬衫,腰扎一条脏旧不堪牛仔短裤,脚踏拖线穿底凉鞋,手提三五条死鱼,怀抱大串玉米,长须垢面,面带恍笑,正施施然往厨房走去——他竟没看见,家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坐着。
平日看惯了荷西出出入入,倒也没有什么知觉。今日借了表姐夫眼光将他打量了三数秒,不禁骇了一跳——他那副德行,活脱是那《水浒传》里打鱼的阮小七!只差耳朵没有夹上一朵石榴花。
这一看,微微皱眉,快快向他喊了过去;“荷西,快来见过表姐夫!”
荷西回头,突见千山万水那边的亲戚端坐家中,自是吓了天大的一跳。
表姐夫呢,见到表妹千辛万苦,寻寻觅觅,嫁得的妹夫却是如此这般人物,想来亦是惊愕交织,面上不由得浮出一丝悲凉之色来。
三人惊魂甫定,表姐夫与荷西相谈之下,发觉在学校里念的竟是差不多的东西,这一来十分欢喜,下午便结伴游山玩水去也。

各位看官,如果您读过中国古代的章回小说,那么这段文字的口气是不是很熟悉呢?

下面还有一句更验证了我这种想法。

话说当天夜晚将表姐夫送回船去,相约周末再去船上参观,又约周日表姐夫与船上同仁一同再来家中聚餐。

这一句话中的“话说”二字,更是古代小说中的常用语。

仔细分辨这种写法其实也没有多大意义,只是在读书的过程中,深切地感受到三毛的读书之广博,语气之诙谐罢了。

言归正传,说回饺子。

因为表姐夫邀请三毛夫妇及三毛的女友去船上参观,并给他们做了饺子,才引发后来的一系列故事。

三毛真是写故事的能手,不动声色地就先抑后扬起来。

已经吃过两回饺子的荷西,听说又要吃饺子,很苦恼。

三毛还安慰他,做饺子并不是很方便,主人为了表示热忱才会包这种麻烦的东西,所以他们要心怀感激才是。

可是饭桌上的荷西。烦恼全无,只是埋头苦干,一口一个,因为潜水本事大,都不用常常呼吸的,一下子竟然吃了三五十个。

真是好不可爱也!

三毛笑他,他大言不惭:“这次不同,表姐夫的饺子非同凡响,不知怎么会那么好吃。”

不仅如此,后面的描述,更显示了三毛高超的驾驭故事的水准。

下船时,表姐夫和船员们送了三毛很多中国食物,有剩饺子,大白菜,酱油,榨菜,辣萝卜,面条等等。

回到家,趁着河西睡着,三毛偷偷溜进厨房,将白菜切丝拌了酱油,就着冷饺子,其乐无穷地吃起来。直吃了数十个胖胖的饺子和一颗白菜,天快亮了,才漱口洒香水上床睡觉。

第二天中午吃饭。

三毛只端了仅剩的五个饺子,盘子很漂亮,饺子周遭还摆上了一圈绿生菜。

荷西气呼呼地埋怨:

“做人也要有分寸,你趁人好睡,偷吃饺子也罢了,怎么吃了那么多,别人还尝不尝,你就没想过?自私!”

三毛的女友和孩子也趁火打劫,只要吃饺子。

看看,原先不爱吃饺子的人,真爱起来也刹不住车呢。

气氛都轰到这儿了,怎么办呢?

于是三毛决心自己做饺子。

铺垫了这么长时间,主角才真正登场。

可是怎么和面?要不要放盐?要不要发面?一系列问题,都需要尝试。

毕竟是三毛,会反省,动手能力又强,经过一个多月的试验,已经驾轻就熟了。

三毛甚至想到通过卖饺子赚钱,只是没有实践过。不过,还是有证明自己的机会。很快,三毛曾经的上司要来三毛家做客,三毛决定给他们摆一道饺子宴。

三毛将滚着花边的长桌布铺在一个长长的门板上,装饰出来一个桌子。上面放着一瓶怒放的红色天堂鸟花,天堂鸟下是一只只小白鹤似的饺子。

饺子的形状各异,有细长的,有微胖的,有绞花边的,有站的,有躺的。

而馅料也是五花八门,有猪肉的,有牛肉的,有石斑鱼的,有明虾的,有水芹馅儿的,还有甜豆沙做的。

在盘子的四周,三毛还没忘记放了一些青菜红萝卜作为点缀,红萝卜都刻成小朵玫瑰花。

看着就是一道饺子的饕餮盛宴。这估计是饺子史上最豪华的盛装出行了。

上司很感动,说永远会记住三毛为她做的一切。可三毛呢,交臂靠在柱子上,安然地微笑着。她更像一个功成身退的智者。

三毛的真实想法却是:我哪里是为谁做这些事情呢,我不过是在享受自己的生命,办了一桌童年时便梦想着的货真价实的家家酒罢了。

果然,浪漫最数三毛。将浪漫揉进现实,将童年带入当下。这种洒脱、任性,舍三毛,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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