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墨豸

如果说我是个放鞭炮虫，和大哥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我大哥不但爱放，还会自己做炮，这让我非常佩服，所以就成了大哥的小跟班，让我干啥我干啥。

我十岁那年，大哥十七了，已经辍了学，下地劳动两年了。那时候，每到冬天生产队都要改土造田，天天放炮炸冻土。大哥主动请缨当爆破手，任由母亲干涉也阻挡不了。

队长也担心大哥一个毛头小子冒失，别出点啥事，就把纪老头和大哥安排一组负责放炮，让纪老头照应一下，看看队长也真会用人，绝对算是人尽其才了。

那个时候，上面对爆破用品管理不像现在这样严格，只要拿着大队的介绍信到有guan部门申请，就可以买来雷guan炸yao，基本没啥限制。

另外，生产队还买些硝酸铵自己制作炸yao，具体咋做我不太清楚。说是把硝酸铵掺上锯末子，用大锅炒到一定火候就可以替代炸yao。

因为太爱放炮了，那些雷guan导huo索什么的，在大哥眼里都成了宝贝。在放炮时会偷偷地藏起来一些，带回家里。妈妈看见了，少不了一顿训斥。即便如此，大哥也不收敛，到了过年的时候，已经攒下好几个雷guan，还有几段导huo索。等家里买的鞭炮放完了，大哥就琢磨自己做炮。

可能是听纪老头说的，炸药分两种，一种叫顺药，是管发射的，一种叫横药是爆炸的。知道了这个原理，大哥把导huo索一层层拆开，把里面的药㪗出来，用来做二踢脚下面的发射，再把那些没有放响的鞭炮拆开，把里面的药一个个积累起来，做上面的炸yao。然后用书纸卷起来就成了。为了做二踢脚，把教员的选ji都给用上了，现在想来真有点可惜。

引线是现成的，因为拆放鞭炮时里面都有一长条引线，就可用来做二踢脚的炮捻子。但需要把两股合成一股，这样燃烧得快些，防止中途熄灭。头一次没有成功就是因为引线太细，第一响倒是把炮升到空中了，但由于中间的引线太细，没有引燃上面的火药，所以第二个没有响。大哥经过几次尝试，都做出经验了，果真把二踢脚做成功了。

做成了二踢脚，大哥又想做呲花炮，就是烟花。这个可是有点难，尤其那种能升空还能炸出五颜六色花的彩珠筒，想都别想。大哥就琢磨弄个能喷出亮光火花的也挺好。大哥看见电光炮的火药里有像铁粉一样的东西，就猜想到一定是铁粉被火药燃烧发热就能产生亮光。

要不怎么说，一个人要想把什么事做好，首先得爱好，有了爱好就有了动力。大哥能把这个想出来，可见 有多么用心。

可铁粉去哪里弄呢？大哥又琢磨出来了办法。

为了搞到铁粉，大哥想到了大队的铁匠炉。铁匠炉有一个电砂轮，在切割铁棍钢筋时会产生碎屑。大哥就让我去铁匠炉搞铁末。

我事先准备好了书纸，约上了柱子跟我一起去。那天铁匠炉就龚铁匠一个人在那，龚铁匠是村里有名的横人。我们刚进门，就瞪着眼睛把我俩轰了出来。

没搞到铁粉，大哥又想出了新办法，找来钢锯条自己锯。钢锯条没有把手，捏着锯片在铁棍上锯来锯去的很是费劲。锯累了让我和柱子帮他锯。

然后把铁末和炸药混合在一起，开始装药，装好了药，插进一根引线，上面用纸团塞住，就算做好了。天刚黑下来，就拿到外面去放。大哥对自己做的这个炮质量也不是很有信心，没敢用手拿，而是固定在一个树墩的缝隙里。

点燃了引线后，迟迟没有动静。我们觉得可能是失败了。大哥正要上前，火花突然窜了出来，有一米多高，还真有白亮的火花出现呢！

大哥做炮的胆子越来越大，觉得二踢脚威力小，放着不过瘾，于是想做更大更有威力的炮。

大哥找来一个坏掉的二百度白炽灯灯泡，弄掉后面的螺旋口，只留下前面的玻璃泡。然后在里面装满了掺了硝酸铵的火药，在中间插上一根雷管，雷管连着导火索，看上去像一个透明的地雷。我就想，如果大哥生在抗战时期，一定会是做地雷的好手，一定会吓死很多日本鬼子，说不上还能成为抗日英雄呢！

那天晚上，一大帮和我一般大的小蛋子聚集我家，等待观看。大哥知道这个炮的威力，不能在院子里放，那样后果不堪设想。就出了后园子，自己跑到村后一百多米外的壕沟上。他让我们躲得远远的谁也不许靠近，才点燃了导火索，然后踏着大雪壳子跑了回来，让大家趴在雪里看。

过了一会，只见一团火光，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小伙伴们顿时欢呼起来。

回到屋子里刚坐下，大伙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呢，这时屋门突然开了，进来了西院邻居老孙头。只见老头子穿着瘦腿棉裤，脚下趿拉着一双手工做的大棉鞋，有如踩了两条小船，那样子活像小人书里的老坏蛋。

只见他瞪着一双三角眼，刚进门槛就急不可耐地质问大家：“刚才是你们谁在后面放炮了？啊？那声音也太大了，震得屋子都在摇晃！”大家伙一见那眼神和表情，知道没有什么好事，还没等否认呢，老孙头又说话了：“俺家的孩子还没满月呢，这要是给震坏了耳朵，我可跟他没完！”

这个老孙头马上就六十了，大儿子有点差劲，随后又一连生了一窝丫头片子，这叫重男轻女的老孙头怎么能心甘呢？还好老天不负痴心人，终于在快成棺材瓤子的时候，老伴给他生了个儿子，怎么能不宝贝着呢？

大家这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于是七嘴八舌地否认：“不是我们，真不是我们，我们一直在屋子里讲古呢！谁都没有出去过。”

老孙头当然不信，他知道明明就是我们这帮小子干的，怎奈没有抓住把柄。他站在屋地中间，瞪着三角眼来来回回地挨个撒么，最后泄气了，说了句：“再可别放了啊，再放我就找你们爹妈去！正好那晚父母去了邻家串门没在屋。

这个老孙头过去的成分是地zhu，那时候还没有摘mao，所以不敢太张扬，否则他怎会善罢甘休呢？

不久，邻村发生了一件大事，在改土造田放炮时出现了哑炮。几个年轻人不顾队长阻拦，一起跑去排哑炮，结果炮突然响了，当场被炸死两个，伤了五六个。一时震惊了十里八村。

听到这个消息，本来就不愿让大哥当爆破手的母亲，这回说啥也不让大哥再放炮了。

那些年，关于放炮的故事太多，我暂且记录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