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火车是人类最为神奇的发明之一。神奇在,如今不论你思念着谁,都能够立马出现在她面前,踟蹰也好,勇气也好,火车不管不顾,只带着你到达你想到达的那方。
这幅冗长的身躯不知在固定的轨道上拖拽了多久,一年,十年,每天都在奔驰着。似一位年迈的挑夫,每天搬运着各种人,载着各种情绪,日和夜便成了两把锉刀,在他的躯壳上留下一道道痕迹。相应的,人们也在这位老者的庇佑下,到达了自己的梦。
第一次真正认识火车,既不是在书中,也不是家里人的教导,而且真真切切的看见这只庞然大物从年幼的我面前经过。轰轰的声响我至今记忆犹新,它穿过自己领地的那一刻,也穿透了我无知的世界。
在那个时候的我看来,火车是神圣的,我开始对它痴迷,痴迷到每天都要拜托母亲带着我,到它的狭窄土地上,再次经受轰鸣洗礼。
我不明白它庞大的身躯,为何只愿局限于那不够宽阔的铁轨,它不需要自由吗,它没有梦吗。屡屡询问母亲,母亲总会微笑着抚摸我的头发:它是有梦的,载着许许多多的梦。
终于我踏上了旅途,坐上了小时梦寐的火车。第一次接触,冰凉的铁皮,硬邦邦的座位,拥挤的人潮,嘈杂的声响和难以分辨的气味,交织在一起,便组成了我的首次印象。不得不说,这次旅途并不愉快,母亲将我紧紧拥入怀中,生怕别人将我抢了去。周围人冷漠的眼神,令我不自在。这不是我的神迹,也不是日思夜想的乐园,恰恰像一副生硬的铁板,把每个人的样貌浮雕在其上,不会动,再配上只言片语便成现在这般模样。这次旅程,打碎了一颗充满幻想的心。
高考后,应家里人要求,不得不离开家乡,去往遥远的东北上学。对于再次登上火车,我是拒绝的。前次的经历让我难以忘却,父亲的一句话:时代改变了,让我重拾勇气,毕竟学还是要上的。对于这只铁皮巨兽的第二次爱,便是从这次开始的。
又一次,人们排着队,慌忙地被“赶”进它的内脏,而我穿插在人群之中左右摇摆,疲倦不堪。黑色的行李箱此时像一副巨大的手铐脚镣,我拖动着它,还是它推动着我,已经不得而知。检票过后,已过晌午,我坐在凌乱的声音中,慢慢竟还适应了下来。望着对面坐着的那对母子,我不由得想起从前的自己,可那孩子从容的笑声,又让我觉得异样。环顾四周,没人再焦急地等待下一站的到达,即使站立的人们也显得井然有序,打牌说笑,谈天说地。
一直以来,我迂腐的思想牵制我无法挪动,如今,巨兽的呜鸣将我受限的躯壳拉动,火车的有序的摇摆把我陈旧的灵魂唤醒。的确,正如父亲所说,时代改变了。
真正意义上自己坐火车,是从十八岁开始的。这个年龄确确实实成为了一道分割线,从中隔开,左右分明。
我无法言表搭乘上它到底有什么感觉,或喜或悲,抑或一瞬之间从未发生。不过我最享受这种感觉,漫漫旅程之中不用为自己该去往何方而忧虑,一副耳机,一本闲书足矣。
窗外的风景一张张翻过,我却像一个唯爱艺术的初学者,盯着每一副画作目不转睛,生怕哪一点遗漏。火车与铁轨之间的摩擦声与雨水噼啪打在窗上的声响,仿佛钢琴黑白琴键的律动,错落有致,融为一体,如同初始就是为彼此而生。每一点都让我沉醉其中。
自己坐火车并不是一种孤独,对我而言却是梦的产生。车上最惬意的时刻不过是无尽的夜。火车上的我向来是睡不着的,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在这种时刻停止,它围绕着我,在绿色铁皮中跃动。此时我便坐在窗边,不同时刻的夜色让我激动不已。
穿过城市的夜,没有了往日的喧嚣,留下了光怪陆离的尾巴,和阴影下伫立的楼房。
穿过乡村的夜,只有点点昏黄灯光,头顶却是繁星满天。来自河北城市中的孩子,大概太久见不到这种场景,我说不出这那星座,但被这繁簇星光所迷惑。
想到冰心的《繁星春水》
繁星闪烁着——
深蓝的太空
何曾听得见他们对语
沉默中
微光里
他们深深的互相赞颂了
不就是这般感觉。
火车这位忠实的工作狂,无时无刻不在运行,带我跨跃四季。而我就在这摇篮之中成长,丰富,带着梦想去往远方。又想起小时母亲说的话:它是有梦的,载许多许许多多的梦。在它看来,我能存在于它的梦中吗?